第一百五十一章 局外闲人(第3/3页)

他们的计划本来很周详,唯独忘记了一点,就是那辆车子。

黛楼儿和高文心都不会骑马,而且坐在结实的车轿中也更加安全,可是一辆原本很结实的马车,由八匹马拉着,整日在没有道路的旷野中颠簸疾奔,它的寿命还能有多长呢?

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差点儿葬送了她们的性命。车轮摇摆着缓行尚可,可是疾驰起来车轮根本来不及转动,车子等于被八匹马硬拖着在泥土中滑行,这样下去只消两里路程,整辆车子就得散架儿。

黛楼儿本已下令后撤,退入石家庄官兵卫所,半途却不得不停下来,被几路汇集到一齐的番子们追上来彼此展开了肉搏。

他们边打边退的好不容易逃到这里,距卫所还有五里路,忽听到远处又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还以为又有大群东厂番子追来,待瞧清是杨凌人马,不禁欣喜若狂。

杨凌也累得疲惫不堪了,只好钻进那辆走起路来左扭右扭象扭秧歌儿似的马车,准备到了前方市镇再更换一辆。

那二十六名侍卫筋疲力尽、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可是这样的情形正适合回京后向人展示,杨凌只好狠心带他们一起赶路,等回了京再好好养伤歇息。

这几天几夜,成绮韵和高文心哪怕暂时脱离敌踪,避在荒野中时也没有好好歇息过,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杨凌看了不忍,揽住高文心肩头,柔声道:“文心,靠在我肩上歇歇吧,等到了前方市镇换了大车,你再好好休息。”

高文心挨着他这么近,又被他如此温柔体贴,不禁满心喜悦,只觉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初时还只是挨着杨凌肩头休息,渐渐的被那车子摇来摇去,困意升起,慢慢跌入他的怀抱真的甜甜入睡了。

成绮韵坐在杨凌的另一边,见他小心翼翼地将高文心揽在怀中呵护备至,眼中不禁露出一丝羡慕,待杨凌转过头来,她的神色却又攸地恢复了平静。

杨凌向她微笑道:“二档头也歇息一下吧,前方三里就有一座镇子,到了那里我们再详谈。”

被人称呼官职,本来是那么惬意的一件事,可是成绮韵现在却觉得有些刺耳,心中微微有点失落,她强笑了笑,想起杨凌既然赶来,京中必然大局已定,功利心攸又占了上风。

她振作起精神道:“大人,京中可是大局已定?”

杨凌点了点头道:“嗯,会动手的全被削去了手,至于那些会动嘴的,倒也不足为虑,回京后再慢慢消遣便是。”

成绮韵听了杨凌的俏皮话不禁莞尔一笑,她举起玉笋似的手指摘下官帽,将奔跑摇晃中散落下来的鬓边乱发束起,然后重新塞回官帽中。

多年的习惯,使她虽是在刚刚经历了生死血战,身子又疲惫不堪的时候,那颀长白嫩的玉颈仰起时举止仍是十分的优雅,十指也如兰花般动作着。

她正了正官帽,眸光转动间看见杨凌正瞧着她动作,不禁脸上微热,忙掩饰地笑道:“大人,司礼监有‘批红’之权,莫清河昔日每念及司礼监的官职都艳羡不已,这可是足以与外廷对抗的高位,也是这次行动空下来的最重要的位置,您回京时对于这些人选并未议定,如今是由谁做了?”

杨凌道:“是皇上做太子时就在身边的侍奉的一个内监,名叫刘瑾,出宫时我和皇上就已议定此事,东厂一灭,就由他担任此职。”

成绮韵欣然道:“喔?皇上做太子时就随侍身边?那倒是得力的人了,我们有这样一个人在皇上身边,以后行事就方便多了。”

杨凌想了想,摇头道:“此人……也未必便是我们的人。”

成绮韵一听急了,脱口道:“什么?这怎么可以?一朝权在手,他若野心勃勃和我们争权怎么办?大人应该将司礼监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

杨凌翻了翻眼睛道:“那除非本座立即挥刀自宫。”

成绮韵虽是生冷不忌,听了也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她红着脸道:“卑职是说……大人应该将司礼监交在一个肯听你的话的人手中。”

杨凌叹笑道:“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可是内监中我本就不认得几个人,随便提出一个人来,你以为皇上就肯让他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权力留出空白,皇上这几个近侍必定要补充进去的,与其争权夺利,让他们知道我在戒备他们,不如故示大方。”

成绮韵默然,半晌才道:“大人进京后似乎周思详虑,对计划又做了些变动,团营和京营呢?也不在大人绝对控制得住的人手中了?”

杨凌听出她语气中微带嗔意,不禁说道:“这些人目前至少是不会与我们为难的,将来说不定也会起大作用,我不是不想控制,而是根本没有合适的人来举荐。”

他轻轻一叹,悠悠说道:“当本官和皇上计议起这些人选时,我才猛然想到我根本没有那么多人可用,我升迁的太快了,就像一棵长得飞快的树。这么短的时间,我根本来不及建立自己的人脉,我的根系太浅,还抓不住土壤,我的枝干也太细了,还经不得风浪,如果把所有的权力全抓在自己手中,今日的无限风光用不了几日就会成为加颈的钢刀。”

他目光闪动,轻轻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把这些人提起来形成一片林子,我们才能安全地藏在其中,慢慢壮大。”

杨凌说完,见黛楼儿一言不发,不禁扭头瞧了她一眼,只见她正用有趣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禁问道:“你看什么?”

黛楼儿嫣然一笑,用糯甜的声调说道:“大人说的是呢,过了年您才及冠,日子还长得很呐,卑职……不该那么心急的。”

杨凌很久没听到她用这么腻的声调说话了,也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忽又想起自己现在也搞不清楚的那个一年之期,不禁又叹了口气。

杨凌叹声方落,黛楼儿的螓首已贴到了他肩头,呵欠一声,轻轻地道:“大人,卑职也倦得很了,借您的肩膀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