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伯爷回府(第3/4页)

李东阳捧起杯来,感伤地道:“两位大人国之柱石,东阳本还指望与两位大人共同扶保幼主,以全先帝托孤之恩,敦料这才半年光景,两位就要离开京师,徒留下东阳一人,顾影自怜,好生感伤。”

谢迁举起杯来,却将酒刷地一下洒在地上,冷笑道:“有什么感伤的?你若是不贪恋权势,与我二人一齐上书,不就可以一起离开了么?”说完一转身,负手望着长亭外旷野,竟连头也懒得再回顾一下。

李东阳脸色一白,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苦心,得不到许多大臣理解,就连谢迁这样的老友都误会自己是贪慕权力,有心辩解又从何说起?

风从亭中过,心中一片萧索。李东阳苦涩地一笑,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周围百官都以复杂的眼神观察着这三位一向同进同退的大学士,各自品味不同。

李东阳放下杯子,擦了擦须边酒渍,惨然一笑,正要对谢迁再说几句心里话,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只见三十多骑快马从京城中驰来,看马上人的装束,乃是御林亲军侍卫。

吕翀忍不住兴奋地道:“莫非皇上后悔了,要追回两位大学士么?”

百官一阵骚动,连刘健、谢迁那么沉稳的人,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御林军到了跟前,却停也没停,径直冲了过去,百官不禁嗒然若丧。

……

两位大学士终于要启程了,驿马驮车拉到了面前,家眷和家人都已上了车,刘健和谢迁向众位同僚举手作别,彼此正依依不舍之际,那三十多骑御林军士兵又徐徐赶了回来,后边旗幡招展。

那些旗帜除了京营的军旗,虽然大多是临时制作,但那擎在旗手手中的玄黄天子龙旗和杨字大旗分明表示奉旨钦差杨凌回京了。

百官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这一行队伍,最前边一辆是刘瑾的马车,他掀着轿帘儿,大马金刀地端坐轿中,目不斜视,嘴角噙着一丝轻蔑的冷笑。

第二辆马车便是杨凌的车轿,杨凌已听了前来迎接的御林军官兵禀报,前方正在为刘、谢两位大人离京饯行,犹豫再三,自己实在没有立场下轿相见,他的手举到窗帘边又放下,嘴张开了又合上,踌躇之间,马车已从众人面前缓缓驶过,杨凌颓然一叹,慢慢闭上了眼睛。

翰林院学士卢士琛盯着刘瑾远去的车轿,忽地越众而出,扫了杨凌刚刚经过的车轿一眼,朗声说道:“奸佞者,上辱先人,次辱已身,虽累百世,诟弥甚尔,日月昭昭,民心如镜,为人当戒慎自省!”

杨凌听了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假正义之名,就可以随意揣测他人之罪,动辄以莫须有的罪名进谏杀人么?你们就为了‘道义’、‘正理’在外廷之间,外廷和内廷之间扯皮去吧,我抽身事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对得起历史和良心就够了。”

谢迁望着连绵不断的车队,仰天长叹一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罢了,我们走吧!”

驿马车队与京军交叉而行渐渐远去,百官站在长亭外,默默伫立,望着车队行去的方向,直到他们消失在地平线上。

弘治朝的两位风云人物,从此走下了政治舞台,弘治皇帝留给正德的权力班子,开始瓦解了……

※※※

百姓们眉飞色舞地传播着的,是东厂和内厂的精彩一战,对于两位大学士的离去和朝廷上的暗潮涌动,只有士林中人才更加关注,所以他们对杨凌的归来也更加注意。

杨凌是被抬入保和殿的,那副九死一生的凄惨模样成功地令许多官员打消了对他的疑虑,正德皇帝平素就爱看伶伎演戏,这时如同自己粉墨登场一般,小孩儿心性上来,演得兴致勃勃。

他怒气冲冲地对刚刚送走刘健、谢迁赶回来的六部九卿道:“你们看看,朕派杨卿巡视江南税务,杨卿尽忠职守,各地上缴的税赋不但及时,比去年这时还多了一成,几个不法税监也受到了惩治,这样的忠臣是奸佞吗?”

正德说着,绕过龙书案,走到杨凌身边说道:“杨卿先回府去好生将养,愈后再尽力为朕办差!”

他说着俯下身子似探察伤势,却悄悄捏了捏杨凌的手,悄声说道:“爱卿这些日子不便上朝,回头我再去看你,给我讲讲打海盗的事。”

杨凌抬头一看,见正德淘气地向他眨眨眼,忙咳嗽几声掩住了笑意,他怕待得久了被人看出破绽,忙故作虚弱地道:“是,微臣遵旨,微臣先行告退。”

杨凌被阻在城外,京里发生的事自然与他无关,他既回家休养,瞧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估计没有一个月半个月也起不了床,朝中的人事更迭、权力角逐他也很难发生作用。

政治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攻击,看着两个大汉将军抬着杨凌走出大殿,众大臣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掌握着“批红”权的新内廷和两位大学士求去留下的权力空白上,杨凌这个始作俑者成功地退出了风暴中心,隐入幕后。

车到威武伯府前,杨凌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几次想跳起身冲进房去,那里是他的家,有他最爱的女人。尤其是幼娘,自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一个无论富贵贫穷、生老病死都愿与他相依相随的小女子。

或许是近乡情怯吧,杨凌的心怦怦地跳着,胸口有些发热,只想马上看到那个比自己更坚强,却把自己当成她的天的娇俏女孩儿。

直到成绮韵和高文心都下了车,娉娉婷婷地立在石阶下回眸望着他,杨凌才从痴望中惊醒过来,连忙说道:“快,快抬我下车!”

如今身边虽然都是自己的人,但是毕竟人多眼杂,万一自己走下车的事被人看到传出去,总是一桩麻烦,这戏还得装进家门才行。

成绮韵是孤身一人随来京师,两个情同姐妹的贴身侍女同样不会骑马、不通武艺,所以留在了金陵。

她虽是内厂二档头,可是让一个女人独自住进军营有诸多不便,何况既然自己已安然回京,还要与她筹划大事,所以杨凌将她安置在家中,准备三日后就派人护送她返回金陵准备劝说百官同意解除海禁的大事。

门扉扣开了,老管家先是一眼瞧见旧主人高小姐,不禁神色一喜,再看见躺在木榻上的杨凌,不禁吃惊地抢过来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杨凌见一些村夫和孩子好奇地站在远处观看,便摆了摆手道:“走走,进去再说。”

这些日子东厂对这一带监视甚严,内厂派了大量人手在暗中保护,并且嘱咐府上的人轻易不要出门,为恐三位夫人担心,对于杨凌的消息他们更是严密封锁,所以威武伯府中人只知道内厂与东厂交恶,大人还在江南巡视,京中闹得天翻地覆,他们竟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