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为渊驱鱼(第4/5页)

李东阳轻轻一甩袖子,低声道:“刘瑾为渊驱鱼,为从驱雀,老夫何必留下碍了人家的好事?呵呵呵……”

杨廷和松开了手,若有所悟地望着李东阳的背影。

李东阳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出文华殿,扭头看看在杜甫监工下正干着热火朝天的除雪队伍,抚须微微一笑,扬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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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司库主事黯东辰踉踉跄跄回到府中,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夫人迎上来,为他拍打着身上浮雪,关切地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了,你的气色这么差?”

“出了大事了、出了大事了!”黯东辰直着眼睛坐在椅上,喃喃半晌,忽然道:“夜儿呢,快快,快收拾行李,你带他回娘家探亲去,把家里的细软都带上。”

“你疯了?”夫人李氏大吃一惊:“老爷,夜儿那身子骨,哪受得了这么折腾?从这儿到霸州,又下了这么大的雪,车还没到,夜儿就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黯东辰苦笑一声道:“内廷刘公公,刘瑾啊,忽然彻查西什库,”他抓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茶,继续道:“本来,西什库每两个月报一次出纳之数,从来也没有谁看得出毛病,可谁知……”

他恨恨地一跺脚:“刘瑾也不知是听了谁的主意,一查就是三年,进货出货逐笔清算,瞒不住了,这回真的瞒不住了。”

李氏脸色也变了,惊慌地道:“那……那就没旁的法子了,以前查帐偶有问题,给那些人塞些银子不就打发过去了么?”

黯东辰咬着牙冷笑:“刘瑾那个王八蛋,当我不知道吗?内库的东西他没少贪,多少东西全搬回他府上去了,可他自己吃肉,旁人吃口汤都不行。这些派来查账的,全都受了刘瑾的严令:罚没的东西,按十成之一折价奖赏,可谁要敢瞒着他私自纵容,全家入狱,谁还敢收咱的银子?谁还敢呐!再说……”

他站起来,四下指点着道:“咱们大宅子,咱们在霸州的老宅,这些古玩、字画,家里那上千顷的地产,那是多少银子?一时哪能折算得出现银来去喂那帮人的无底洞?”

他惨笑道:“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他们一来,就封了所有的账本,更换了大库的守卫,然后逐库查帐,现在甲字库已经查完了,掌库太监还是刘瑾在宫中的熟人呢,也被铐了大枷锁进诏狱,那地方……那地方进去就得剥层皮,还能出得来么?王掌库、黄大人,全被抓起来了,刘瑾狠呐,常说道法不责众,可他刘瑾比法还大,一百六十二人,你知道吗?只要涉案,不管贪污多少,全被弄进去了,一个甲字库就抓了一百六十二人,能活下来的,我估计一半都没有。”

黯大人垂泪,绝望地道:“我是赃罚库掌库官,最后一个才查我,呵呵,我们一家还能过个团圆年,然后……然后就等着抄家杀头吧。”

李氏捂着嘴哆嗦道:“我的天爷,抓了这么多人,他……他……他他把甲字库上上下下全抓光了……”

“也没抓光!”黯大人垂头丧气地道:“甲字库副管邱大人就没事儿,他贪的不比我少啊。”

“啊?”李氏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地道:“他送了多少银子?有什么门路,要不咱也托托他。”

“没用的!”黯大人一把推开夫人,痴痴地道:“邱大人是邱驸马的弟弟,他们托了安国公主,给内务府大总管马永成送了一笔巨金,然后马永成去求刘瑾,这才独独放过了他,饶是如此,他被整治的也安分多了。他还敢帮别人?我们……”

刚说到这儿,他的小舅子,同在西什库当差的李虎“砰”地一声撞开门闯了进来,魂飞魄散地道:“姐夫,姐夫,大事不好啦,王掌库招认他的哥哥也参予其案,黄大人的母舅家也是,现在东厂的人奉了刘瑾的命令出城去抄他们的老家啦,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呐?”

李氏一听魂飞魄散,早知道就不图这不义之财了,她的娘家三个姐姐,五个兄弟,全都靠丈夫这个官儿发了大财,这一下还不得被刘瑾一窝儿端了?那个阉人狠呐,吃了人都不吐骨头,就算把银子全吐出来,恐怕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李氏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黯大人的大腿嚎叫道:“这可怎么办呐,我的爷啊,咱们一家人全都要被砍头啦,这杀千刀的刘瑾呐,他怎么就不摔个跟头一跤碰死啊!我地……天……呐,啊啊……”

李虎咽了口唾沫道:“姐夫,要不……咱们跑吧!”

“跑?往哪儿跑?咱们这一大家子,我自幼读书,然后作官,出了京连路都不认识,再说,你当厂卫都是白痴?正查着西什库呢,能不看着咱们?”

李氏还在哭天抹泪,被黯大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喝道:“噤声,让府上人听到,万一有厂卫的密探,你我就得五马分尸!”

李氏抹了把鼻涕眼泪,披头散发地道:“呸!还厂卫的密探!你多大的官儿啊,人家肯给你脸,把密探派到你家来?”

她又一把抱住兄弟的腿,哭哭涕涕地道:“我怎么就没有个攀上皇亲的兄弟啊,这一下一家子可全完了啊……”

“攀皇亲、攀皇亲,你生出个好女儿了么?要是咱有个女儿当皇后,或者有个儿子当驸马……”黯大人说到一半忽地止住,双眼幽幽出神,眸子黑的发亮,李氏吓的瑟缩了一下,吃吃地道:“老爷,你……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疯了啊。”

“我没疯……”黯大人定定地道:“咱儿子,咱儿子刚刚十六,就中了举人,长的俊,又有功名,永福公主不是正在选驸马么?那可是当今皇上的御妹,如果攀上这门亲,就是刘瑾也得掂量掂量,一分银子不掏,咱们家也能稳如泰山,风吹不倒!”

“咱儿子?”李氏满脸涕泪,傻傻地道:“夜儿那病……好得了吗?郎中不是说,就是好好照料也过不了明年开春了么?就算选上了,要是公主刚过门儿,夜儿就……皇上还不得抄了咱们九族呀?”

黯大人熟谙官场和皇家的规矩,他阴森森地笑起来:“没那回会事儿,就算是皇上,有时这哑巴亏该吃他也得号,哪怕正拜着堂儿子就断了气儿,他也得认咱这门亲,公主也永远算是咱黯家的儿媳妇儿,咱们就是皇亲国戚,她永福公主就算恨不得吃了你我的肉,表面上也得叫着公公婆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家被砍头,哈哈哈哈……”

李虎傻愣愣地道:“姐夫,外甥一定能选上么?要是选不中,还是没用啊。”

“怎么不能?”黯大人冷笑:“选驸马是十四至十六岁的少年,这个年纪中秀才的都没几个,你当人人都是杨廷和那样的神童?夜儿是举人,这就独树一帜了,他长的又文静秀气,模样也配得上,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