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借势呼风(第3/6页)

朱湘儿无意中一句话,永福公主浮想翩翩,一颗芳心患得患失的,又复懊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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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到了永福面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她的境遇心感愧疚的缘故,局促木讷,难以言语,一离开庵堂,头脑却又恢复灵活起来。杨凌不知长寿宫现如今情形如何,匆匆赶去一看,由于方才的议礼,祭拜活动彻底破坏,官员们都已不见了,杨凌向小太监打听到正德现在西暖阁,便急急赶去。

正德被这帮官员的无理取闹气的发昏,见了杨凌时还无精打采的,杨凌好言宽慰一番,简单介绍了下霸州情形,随即请求告假几天,顺便把霸州详细情细整理成册,然后再缴覆圣旨。杨凌连大年都是在外边过的,正德皇帝每有要事,常要杨凌在外奔波,心中也觉过意不去,自然并无不允。

杨凌自乾清宫出来,绕到前殿,有意地往武英殿一看,焦阁老果然正在殿门口儿打晃,一见杨凌到了,才转身往殿内走去。杨凌也不言语,脚步一转,也跟了过去。

一进武英殿,焦阁老就急不可耐地打发了小太监出去,然后焦灼地问道:“国公,今天的情形不对劲儿,一开始不过是几个沽名钓誉的官儿被皇上斥责,有些恼羞成怒罢了,可是后来满朝文武群情汹汹,分明是别有所图。门下看到许多刘瑾的人也围着杨廷和、王华,要求他们带头向皇上进谏,不怀好意呀。”

杨凌每次来,焦芳都要亲手为他斟茶,这次是真急了,忧心忡忡的,也顾不上这些礼节了。杨凌瞧他急的团团乱转,不由笑道:“呵呵,我自然知道,这事都不用拿脑子想,刘瑾肯鼓动支持,还能是好事吗?”

焦芳奇道:“国公看出来了?那……您怎么不阻止呢,以您的威望地位,若是出面安抚,再加上杨大学士和王尚书对您十分推崇,必定随之应和,刘瑾的奸计怎能得逞?现如今那些人抬出来的全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杨、王二人正当其位、身不由己,明知是为虎驱羊,甚至陷身其中,也不得不答应下来。唉!依门下之见,刘瑾必是觊觎礼部尚书之位,这可怎么办呢?皇上正在震怒之中,李大学士还未赶回来,国公不能言政,门下孤掌难鸣。说不定刘瑾能一箭双雕,顺道把杨大学士也一起拉下马,清流派要是被彻底打垮,国公的大计来日就更难实现了。”

杨凌坦然自若地一笑,说道:“阁老请坐,何须忧心?”

他翻过茶杯,悠悠然为焦阁老斟上一杯茶,一边推茶过去,一边道:“何须来日?我,准备动手了!”

焦阁老一怔,失声道:“现在?李大学士还未回来,少一个助力,另外,总要一个契口突破,这时机……”

他目光一闪,忽地说道:“国公莫非也要利用百官议礼,迫皇上下罪己诏的机会?”

杨凌沉静地一笑道:“正是!”

焦阁老疑道:“皇上今日虽是一番好意,可是所言所行却有悖于孝行礼道,百官以此为据向皇上施压,目的各一,理由却相同,理字在手,无往不利。然而当今皇上最恨别人挟据以制,愈逼愈抗,刘瑾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想利用九五至尊无上之权,来压制百官掌握的礼,趁机把清流一派撤底打垮。国公,他们手中的利器,一个是礼,一个是权,国公要插手其中,要以何目的?如何以制刘瑾?门下……实实的想不通,这件事要怎么做才能把火引到刘瑾身上?”

杨凌哈哈大笑,说到:“阁老,我就知道你会有所疑问,怕你沉不住气,才来知会你一声。现在的朝堂,一场议礼,各怀目的,刮的是百官的八面风,烧的是皇上的无名火,这火是对着百官们去的,看起来似乎引不到刘瑾身上……”

杨凌起身说道:“阁老这几天不妨冷眼旁观,不鼓动、不阻止、不参与,让那风刮的再乱一些,让那火烧的再大一些,等我上朝覆旨的时候……”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目光慢慢凌厉起来,一字字道:“那时,就是我和刘瑾,在这紫禁城中最后决战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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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孝,孝莫大于祭。

而正德皇帝,正是不屑于这一点,触犯了官员、士子们一直奉行不渝的宗旨,触犯了他们心中的道德底线,百官正是抓住了天子不孝、有失人君之道这一条分量十足的理由,开始向皇上发难。

谏议大夫舒芬对皇帝今日妄言妄行,犹不知悔改感到怒不可遏,回到府中便洋洋洒洒,写就一篇《隆圣孝以答人心书》,公开上书指责皇帝,并和皇帝辩论孝道,天理,人欲。

说起这舒芬,知者寥寥,可是提起他后来写的一首诗:“千里捎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那就耳熟能详了。

这位仁兄不但才华横溢,而且为人至孝,后来慈母病逝,竟忧伤成疾,因而辞世,孝字在他心中,实比天还大,如何能容忍皇帝如此蔑视孝道。

舒芬是翰林院修撰兼谏议大夫,事实上督察院、翰林院许多官员本就是互相兼职的。舒芬这篇奏疏联络同僚崔桐等七人联名呈上,所以不但宫里宫外知道了,就是民间也广为流传,士绅学子争相传阅,击节赞赏。

正德皇帝根本不和他玩这种无聊的口舌之争,舒大夫花了一晚上时间引经据典写就的锦绣文章,正德只花了一弹指的功夫,就把它扔到墙角里去了。

舒芬是那种执拗的书生脾气,愈挫愈勇,继续上书,言辞也越来越激烈,弄得正德皇帝头痛不已,只要一见奏折封皮上有“臣舒芬”三字,他立即奏折一合,不屑地往墙角一扔。

臣子奏折,天子也不可如此轻侮,否则起居录上注上一笔,那就是千古难抹的污名,所以小黄门也练就了一身本事,这边一扔,那边立刻就像拾骨头的狗,嗖地一下蹿过去,赶紧的拾起来。

舒芬对天子抗言直书,立即在士子间获得了无上荣耀,众翰林、御使纷纷效仿,强烈要求皇帝悔过自责,反省过失,同时大批的官员不断向杨廷和、王华施加道德压力,要求两位大人带头上书,劝谏天子。

这时,正德皇帝却患了伤风,还挺严重。原来百官至长寿宫祭拜时,正德从温暖如春的西暖阁匆匆赶来,穿的单薄了点儿,脑门上一层细汗被风一吹,着了凉,紧接着被那几个不识好歹的臣子气的够呛,回去还没一会儿,又让太后唤去委婉责备了一番,连憋气带窝火,就此昏昏沉沉,高卧不起。

皇上这儿肢体酸软,倦怠不起,言官翰林们可不知道皇上是真病假病,就算真病,一场伤风就能掩过回头有悖孝道的事么?天子之职,莫大于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