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风满京城(第3/5页)

众御史头一次见到这样拿人的,一个个惊的目瞪口呆,有人忿忿然骂道:“让一帮不懂事的王孙公子查考科道?简直是胡作妄为,威国公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本官一定要参他一本!有辱斯文、太有辱斯文了!”

旁边刘瑾一党大有兔死狐悲之感,闻言纷纷应和,清流派却幸灾乐祸,满脸的阳阴怪气儿。一向闲得无聊的等死派,这回总算来了精神,开始交头接耳,打听李御史有什么风流韵事,嫖上了哪个堂子的相公,又怎么坑害百姓啦?

李御史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可是他越叫的凶,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秧子却有脾气,李通秦见和这帮人没理可讲,只得闭口不言,只盼着有人赶快给刘瑾送信,想办法救他出来。

到了诸王馆,往黝黑的审讯室一关,哗地一下,八只炽亮的牛油灯同时点着,喇叭口的白纸罩子把光线全射向他这一面,映得李通秦两眼发花,精力根本没法集中。负责审讯的大少爷们躲在暗处,觉得这种游戏实比逛庙会、斗诗饮酒什么的要有趣的多。

杨凌自然不会任由他们一直胡闹,他在这些公子哥之中安插了两个自己的人,表面上是辅助这帮公署官员问案,实则他们才是真正掌握确凿资料、主导审讯过程的人。

原来通州有一个优怜姓封,人皆称封戏儿,此人瞳神翦水、风流儇巧,肌肤如玉、明慧善歌。此人常被富绅豪强请去,在男风甚盛的大明,这般豪强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日里要他婉转歌喉,袅袅起舞,夜晚里不免一轮皓月当榻,玉兔雌伏、金刚捣杵。

封戏儿被一些富绅宠爱之极,常常携入内宅,甚至半月不放他归。此人既是男子,又貌美惊人,时日一久,被他勾引玩弄的大户人家妻妾不可胜数,可他本是被富绅当成女子养在深闺,偷情方便,竟无人察觉。

此人胆子越来越大,得意洋洋,有时回到戏班,与人醉酒说起这些深宅大院的种种风流韵事,直令闻者咋舌,可是谁也不敢去对那些豪绅言及,毕竟这等丑事非比寻常,去告个密未必就是好事。

不料夜路行多终见鬼,封戏儿有一次被专做车马行生意的通州大富绅沈常明请入府中唱堂会,顺便留置几日,赏玩了一通玉人吹啸明月夜、婉转娇吟后庭花。封戏儿胆大包大,去勾引了沈家大小姐,两人暗通款曲,结下私情,沈大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因此有了身孕。

封戏儿知道此事,十分害怕,私下打听,弄来一副虎狼之药,让那姑娘服下,结果胎是打下来了,姑娘也血崩不止,一命呜呼。事情就此爆发,封戏儿平素被人接来送往,十分荣光,豪绅地主们皆当他如珍似宝,其实也不过是个被人狎玩的戏子,什么名声地位,全是被这些人捧出来的,一旦翻脸,一文不值。

封戏儿被告发关进大牢,以诱奸害命要判他死罪,恰在这时李御史到通州出公差。此人是个好男色的,前次来通州,曾有人重金聘封戏儿侍候枕席,李通秦对这只胴体粉腻酥白、丰臀嫩滑如油的兔子情有独钟,可惜他家财有限,不能买回府去,这次到了通州,听说那封戏儿被抓了,顿时动了邪念。

此时他已投靠刘瑾,通州上下官吏对其皆敬畏有加。李通秦先去了狱中见那封戏儿,以救他出狱为条件,让他自卖自身,卖身契到手,李通秦往袖中一揣,便去寻那沈家晦气去了。

李通秦打听到沈常明好赏玩兵器,家中不但藏有古之刀剑枪戟,还托人购买现在军用的各式战刀各一把,留作珍藏,便串通知府,以私藏军器罪将其拘押,沈家四处求人,上下打点,最后才知道是李御史从中作祟,沈家长子携了厚礼登门拜求,李通秦直言不讳,要求沈家撤诉放人,封戏儿出狱,沈常明便可出狱。

沈家无奈,只得含忿撤诉,以和奸生孕,自购堕药不慎丧命了结了此案。沈常明是出来了,可是因为犯了“诬告罪”,又上下打点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全做了封戏儿的嫁妆,被揣进了李通秦的腰包。

内厂也经营着车马行生意,对此事早有耳闻,至于人证物证自然也好寻找,所以首先拿他开刀。刘瑾得信大为慌张,李通秦自投靠刘瑾,为他鞍前马后,坏事没少做,很多都和刘瑾有关联,如果让杨凌查明白呈报皇上,那就糟了。

李通秦一个人的供词他倒不怕,就像张忠一案似的,大可推诿了事,实在不行顶多被正德训斥一番,可是扳倒了一个就有第二个,如果被杨凌这么搞下去,抓出一堆官儿来,三人尚且成虎,何况十人、几十人?皇上还能不信么?而且这一来自己安插在科道的势力适必被杨凌连根拔了,所以刘瑾立即去见正德皇帝,大讲世家子弟们如何无礼,使得科道百官忿恨,人人不满。

没个正经的正德皇帝却听的直笑:太出气了,这帮混蛋整天找朕的麻烦,这回可算让他们受了回闷气。不过出完了气,想想也怕真的闹出大乱子,正德便传旨让杨凌进宫,想让他有所收敛。

杨凌进宫,当着刘瑾的面儿振振有辞地道:“皇上,其实臣也约束过这些王公贵卿们的公子,要他们依法办事,不得嚣张。不过这些少年都是初生牛犊,血气方刚、疾恶如仇,尤其是为皇上您办差,他们倍感光荣,一个个摩拳擦掌地表态要为皇上尽忠,抓尽贪官污吏,永保大明江山,所以臣也不好打击了他们的热情。再者,这是皇上下旨反省补过、整顿科道的第一仗,就此偃旗息鼓,那下一步就不好办了,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在看着皇上的一举一动,臣要是畏怯科道言官谗陷,不敢雷厉风行严打腐败,那不是置皇上您于不义么?而且这李通秦的确有极大罪孽,不抓、不足以平民愤;不抓,不足以正纲纪;不抓、不足以严律法,皇上,您说,该不该抓?”

正德毫不犹豫地道:“抓!该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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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刘瑾输了。

杨凌把审查的案子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正德听说此人假公济私,陷害富绅百姓,竟然做出这样事来,岂有留他的道理。

刘瑾听了也略略放下心来,杨凌查的这个什么兔子案他连听都没听过,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虽说李通秦能保还得保,但是皇上搞了这么一出,现在就阻止,确实不可能,也不可能一个失手落马的都没有,只要不伤筋动骨,只要他不挖出其他的事儿来,那就好办。

杨凌并非没有抓到李通秦的其他罪证,只是他现在有意绝口不提,也不去查,以防止刘瑾拼尽全力反扑,阻挠办案过程。他的主意是,第一遍犁地,把“果实”全翻上来,然后再走一遍,开始拾捡,这比犁一步、捡一颗要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