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天公地道(第4/5页)

彭鲨鱼因为来内河作战,根本没有放下几枚水雷,这东西放下去等于是自毁黄金水道,一旦战事结束,整条江清理起来实在是太难了,到那时靠江吃饭的,不知要饿死多少万人,所以他只布下四枚水雷以为疑京之计,然后便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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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过江了,许泰身负守卫南京的重责,且前方探马来报,宁王已弃了安庆城,孤注一掷直奔南京,所以不敢前来迎驾,关大人和马昂,以及南京六部的高官赶来江边迎驾。

众官员还没参拜完毕,彭鲨鱼的战舰就急急忙忙的退了下来,正德的舰队虽见对方打的是大明旗帜也丝毫不敢大意,早早派船迎了上去,勒令他们停船禁行。彭鲨鱼听说皇帝已经到了,不禁喜出望外,老家伙风风火火地跑来见皇帝,要请他对这种无赖仗拿出个章法。

杨凌没到前舱去,这位天子面前第一红人,威名赫赫的国公爷远远地躲在后边,就他现在那副形象实在不宜见人,官场上对于形象是十分注重的,形象太差的人,纵有才学也不准坐堂为官,杨凌贴着个白鼻子,要是在百官面前露相,不免被人传为笑柄。

三位公主换上了侍婢的服装,和唐一仙四人站在一起。杨凌偶尔眼神溜过去,都会看到永福公主歉然、关切和温柔的眼睛。因为杨凌已经对她解释过,上船时由于船体摇晃,不小心碰了鼻子,痛楚难忍,临时溜去找太医了,这才没有去见她。

永福公主心疼还来不及呢,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套郎大计,可杨凌也不敢多看,那眼神儿一瞟过去,就会发现旁边多了两道目光,那是湘儿公主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正在看着她们家养的那只猫儿,一只偷腥的猫儿。

杨凌只得赶紧移回目光来:唉,总算花言巧语的暂时稳住她了,可……怎么娶她过门儿呀,那不是比登天还难?好在湘儿还小,车到山前必有路,拖得一时是一时……

杨凌正对自己那颗受伤的心不断做着心理辅导,忽然发现龙舟前方正德皇帝不知因为什么事大怒起来,面前的官员跪倒了一片,在那儿连连嗑头,唐一仙见状连忙走过来悄声道:“大哥,你快去看一下,他还没下船呢,这又发什么疯了?”

杨凌点点头,轻轻摸了摸他造型独特的白鼻子,大踏步地走了过去:“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闹心!”这就是威国公爷南巡以来的深切感受。

“岂有此理,如此宵小之计,就让你掩军败退,任由叛军直趋南京?若是南京失守,朕唯你是问!”正德在怒吼。

彭鲨鱼赤红的脸庞都有点发黑了:“皇上,叛军高悬洪武皇帝的画像和灵牌,臣子们不敢动手啊。刀枪无眼,万一伤了洪武大帝的神主灵牌,毁了画像,那是大逆不道啊,小臣匆匆赶来,就是为了向皇上请旨的。不过小臣退兵之时曾在水中遗下四枚水雷,谅来可以阻滞一下他们的行程,可是现在也得早做准备了,这疑兵之计难以持久呀。”

正德大怒:“请什么旨?宁王无君无父,起兵造反,眼里哪有大明?哪有洪武皇帝,如此伎俩只是用来捆缚我们的手脚。不要理他,给我马上返回去,打!狠狠地打!”

“皇上不可!我们是天子之师、正义之师,岂能遗人以柄?为求一战之胜,炮轰祖宗灵位,这是大逆不道,岂是为人君、为人子孙者当有的行为?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咱们另寻两策。”

六部官员齐刷刷跪倒,连声反对,把正德皇帝气的恨不得撸起衣袖,冲上军舰,亲自操炮,给那狗仗人势的宁王叛军当头轰上一炮。

就在这时,杨凌匆匆走了过来,拱手道:“皇上何事发怒?”

他那鼻音儿听起来就和太监差不多了,南京六部的大员们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位仁兄才这么短的时间不见,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正德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一拂袍袖道:“你自己问他!”

杨凌急忙向彭鲨鱼问清经过,彭鲨鱼对他大吐苦水,杨凌听了想了一想,然后换上一副笑,用鼻音儿道:“诸位大人都起来吧,宁王兵马这么做,分明就是一计,可明知是计,咱们就是不能去碰破它,否则这道义上就自陷尴尬了。诸位大人所虑甚是,我再和皇上商议商议。”

劝起了群臣,杨凌向正德皇帝一拱手,向一旁示意道:“皇上,借一步说话。”

正德皇帝哼了一声,大步走到一侧船舷,望着起伏不定的波涛,他的心中也如波澜般起伏不定。杨凌慢慢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皇上,洪武皇帝的灵主牌位和画像不可轻易触碰,您听说过谁的家里叔叔和侄儿打架,却把祖宗牌位打的一团烂的么?要是那么做,外人只会骂这两人忤逆不孝,会去理会谁有理谁没理么?”

正德皇帝怒道:“自然没有在祖宗的宗庙祠堂大打出手的,可是也没有打仗的时候把祖宗牌位顶在脑袋上边的呀,这样的无赖仗让朕怎么打?现在是什么情形?他是反叛,是谋国之贼,是在谋朕的江山社稷呀。”

杨凌低声道:“皇上,永乐皇帝在北平做燕王起兵靖难时,铁铉在山东济南府也用过这一招,永乐皇帝雄才大略、一代霸主,还不是干瞪眼使不上力?为什么?就因为别的事都能做,唯有这件事不能做,否则就是自弃道义,成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而且这罪名永远也没有办法洗刷。以子孙身份而冒犯祖宗,如果因为对方和自己正在打仗就可以这么做,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如果事情危急,就可以不要祖宗了?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如果事情紧急,就可以不要君父了?天地君亲师,纲理伦常一旦崩坏,天下岂不大乱?”

见正德脸上的怒色渐消,杨凌又道:“再者,宁王谋反,用的是什么名义?他谣言惑众,诡称受了太后密旨进京整顿宗室,说皇上您不是先帝骨血,而是抱养的民间婴儿。皇上,您毫无顾忌地一炮轰在洪武皇帝头上,这不是坐实自己的罪名,给宁王叛军送去一个有力的口号,让他造反更显的出师有名了么?他会到处讲,说皇上这么做,正因为您不是朱家皇室子孙,所以才毫不在乎。这样的谣言一旦传开,就算今天大败宁王,甚至剿灭了所有叛军,也会在民间一直传下去,作为皇上您不是先帝骨血的有力证据,不但皇上总是被人在后边指指点点,就是您的子子孙孙,也要经常为此苦恼了。”

“唔……”正德皇帝回过味儿来,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当初永乐先帝不敢以利炮攻城,怕误伤灵主牌位,只能困城肉搏,我们现在也只是吃了这个亏?哼!那也罢了,朕的兵马正在集结,就算不动用大炮,他也休想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