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六章 大典(第2/3页)

嘉靖被他逗笑了,点点头道:“不错,你是有功的,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景王连声道:“儿臣不要赏赐,儿臣请父皇为虎头赐名。”来前袁炜已经嘱咐他了,别的啥都不要,只要在元旦大典上赐名,就赚大发了。

“好吧……”嘉靖颔首道:“我太祖皇帝已经为子孙后代赐下辈分字,‘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你是载字辈,这孩子名字的第二个字,自然是‘翊’了;至于第三个字,火土金水木,你是土字旁,土生金,孩子应该是金字旁。”这相当符合朱元璋先生,一切为子孙着想,想把子孙的活都干完的老黄牛精神,就连起个名字,他老朱家的子孙,都只能自由发挥半个字……

原来朱元璋当上皇帝后,因为他自己就有二十六个儿子,便意识按照传统的一辈一字排行法,子孙中肯定有重名的,就给二十六个儿子每人定了一个辈分表,每个表二十个字,从他的孙子开始,依次用作名字的第二个字;至于第三个字也有规定,以‘火土金水木’为顺序,依次以偏旁命名,周而复始。

比如太子朱标家的,是‘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一听就是帝系,然后他儿子叫朱允炆、孙子叫朱文圭。但不幸的是,火生土之后,便再没生下去,因为朱棣夺了侄子的位,所以朱棣家的二十个字成了帝系……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朱祁玉、朱见深、朱祐樘、朱厚照、朱厚熜……一直到这一辈的朱载垕、朱载圳,无不严格按照祖训命名。

现在,朱载圳轮到的儿子,自然是‘朱翊’加个金字旁的字了。虽然朱棣的儿子也有很多,所以宗室里早就有不少‘翊’字辈了,已经占了不少的字,但这难不倒嘉靖皇帝,只见他从袖子里亮出三枚金钱……果然不愧是道君皇帝,穿上龙袍也没忘了他的专业工具……随手起一课,见是个‘艮’卦,便道:“那就用艮字,去配金字吧。”

“金字旁加个艮……”虽然不学无术,朱载圳也知道这个字念啥,当时就不高兴了,心说‘好么,俺原本是金,给直接降成银了。’

“朱翊银……”嘉靖却根本不看他的脸色,在那自顾自道:“不错,不错!”如此便成了金科玉律,谁也不能改变。纵使朱载圳有多不甘愿,也只能磕头谢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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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娃娃起了名,今儿又是大年初一,肯定要赏点什么压岁,嘉靖一时想不起来,便随口道:“朕该怎么赏这个小孙孙呢?”

其实皇帝也就是随口一说,但那边朱载圳闻言一阵激动,马上有了想法——既然名字上掉了成色,那就得在赏赐上挣回来了。金银有价、玉无价,比金子还贵的那就是玉了,而天下最值钱的玉,莫过于——那柄黄、玉、如、意了。即使倾尽四海之水,也浇不息景王殿下对那玩意儿的无比渴望。

朱载圳知道,在这种场合下,皇上是万万不会拒绝这个请求的。心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顿时将袁炜的叮嘱抛到脑后,大声道:“请父皇把那黄玉如意赏给虎头……哦,不,翊银吧。”

嘉靖面色有些难看,心说仗着个屁孩子,还要挟上了?看看不争气的朱载垕,嘉靖暗骂一声‘笨蛋’,但至尊的体面在那里,还是点点头道:“陈洪,那如意现在何处?”

陈洪想了半天才道:“奴婢收在内库了。”他那次接过玉如意,便交给了随堂太监,然后就被打了个半死,关了整整一个月,前几天才刚放出来,完全把那玩意儿给忘死了,至今还没查看呢。

“去取来。”嘉靖下令道。

“是。”陈洪赶紧一瘸一拐的出去,虽然西苑和皇城仅一墙之隔,但也有老大一段距离呢。

所以景王妃将朱翊银抱到边上候赏,然后仪式继续进行……如果是在太祖成祖年间,该皇帝在宫中宴请群臣了,无奈乎现在大明国库空虚,这一福利也被削减了,只是赐一杯春酒、一碗水点心罢了,连点蘸醋都不给,理由是‘以节钱钞’。

但百官早已经精疲力竭,只求赶紧结束这繁冗的仪式,回家钻热被窝,好好睡个回笼觉;况且在这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站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喝冷酒吃凉水饺,与其说是享受,还不如说是受罪……沈默看到,张居正的鼻涕也下来了……

大家三两口吃到肚子里凉飕飕,然后磕头谢恩之后,便算是完成了所有的仪式。却还不能散伙回家,因为陈洪还没把那如意取回来,所以大家只能在寒风中傻等。只有沈默一个人,额头竟然隐隐见汗。

边上的高拱小声问道:“江南,你怎么还热吗?”

沈默擦擦额头,小声道:“出虚汗了……”

“唉,我也是。”高拱唏嘘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今天嘉靖的转变太突然,景王那边又牢牢抓住机会,竟有一锤定音的架势,让他的心不停往下沉,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唉,看看再说吧。”沈默摇摇头,哪敢多说一个字。

高拱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也住了嘴。

又等了一刻多钟,终于见陈洪满头大汗地出现了,只见他面色蜡黄,拖着条伤腿,也顾不得礼仪,便进了殿、上了御阶,伏在嘉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嘉靖听了面色一变,长长的眉毛不停抖动,面上的表情阴晴变幻,看看那朱翊银,又看看朱载圳,终是深吸口气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待陈洪退下,嘉靖缓缓对朱载圳道:“圳儿啊,换样东西吧,那个如意太重,怕压着孩子。”

“不怕……”朱载圳见又出岔子了,一阵急火攻心,竟应道:“我替他拿。”

“混账!”嘉靖板起脸来,低声喝道:“敢跟朕讨价还价?真是有恃无恐了?”

吓得朱载圳赶紧跪下,连呼不敢。

“哼……”嘉靖这才面色稍缓,道:“朕有一颗最喜爱的夜明珠,就给翊银玩吧。”便招招手,陈洪凑过来,将个小盒子哆嗦着递给皇帝。

嘉靖打开一看,果然是鸽蛋大小的一枚珠子,还算拿得出手,便将其朝朱翊银一递道:“喏,拿去。”

‘打发要饭的吗?’朱载圳闷闷的接过,连谢恩都很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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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结束,群臣恭送皇帝,然后退出皇宫。出去的时候,就没人要求秩序了,群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都议论起方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明明去取如意,最后却拿来了夜明珠呢?到底是皇上变卦了,还是另有隐情?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幕,大大的激发了群臣的兴趣,大家不顾疲劳,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件事……有说可能皇上不舍得,有说可能那如意不翼而飞了,也有人说,珠子比如意更有意义,因为国姓就是‘朱’嘛,这位显然是景王的死党……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猜到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