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五章 大胆、胆大、胆大包天(第2/3页)

“跟你说不清楚!”王襞被他气得修养全无,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道:“这是袁阁老的亲笔信,自己看吧!”他担心跟地方官发生争执,谁也不听谁的,所以跟袁炜讨要了一份手令,当然,袁炜要求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掏出来。

显然,在王襞看来,现在正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海瑞接过来、就着灯光看那信,上面写着‘兹派员某某,前往贵处督办接驾事宜,请亲命官务必配合云云。’落款是内阁大学士袁炜,还加盖了他的私章。

“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王襞冷笑道。

“对不起,恕难从命!”谁知海瑞竟不买大学士的账,沉声道:“袁阁老的命令,与圣谕冲突,下官不知该听从哪一个。”

“当然是听阁老的了!”王襞的随员急道。

“那就是说,不听皇上的了?”海瑞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当然不是……”那人赶紧道:“皇上的更要听,但皇上也跟袁阁老一个意思。”

“我这里有白纸黑字的上谕,却是相反的意思。”海瑞双目如电地注视着那人道:“你的上谕又在哪里?不会是捏造的吧!”

“你……”那人被海瑞堵得哑口无言,这时王襞沉声道:“既然没法跟海大人沟通,请把你的手下集合起来,本官向他们训话,相信还是有明白事理的!”

“这个……”海瑞道:“你得等到明天卯时,才能见到他们。”

“为什么?”王襞道。

“因为他们都不住在府衙里。”海瑞道:“本官解雇了府衙的厨子,所以他们只能回家吃饭。”

“你……你还真行啊……”王襞气极反笑道:“谁跟了你这样的上司,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苦等一宿,王襞等人终于等到了第二天早晨,卯时的鼓声响了一遍,便有七八个低级官吏打扮的匆匆进来,但等到三遍鼓响,还是这七八个人,再没有半个人影,王襞觉着看了笑话海瑞的笑话,皮笑肉不笑道:“海大人驭下极严,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海瑞淡淡道:“本府所有官吏都已到齐,请王大人训话吧。”

“到齐了?”王襞的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他虽然是京官,但也知道府一级的衙门,至少得百多人,怎么这淮安府就只有七八个。不由黑着脸道:“海大人别开玩笑,是不是还有迟到未到的?”

“没有了。”海瑞道:“按照大明律法,每府应有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各一人,这里除了本官共八人,一个都不少。”

“真的吗?”王襞问那些人道。

“确实如此。”那些人面色愁苦道:“大人,自从我们府尊大人来后,搞什么精兵简政,把由府里开支的书吏、胥吏、衙役、差人全都开了,就是我们这些人,要不是吏部有档案,国家发薪水,怕也要被精简掉了。”

“那全府这么多事儿,都有谁来干?”王襞瞪大眼睛道。

“我们……”几人小声道:“当然,府尊大人一个人就包了一大半。”

“要是抓捕盗匪,维持治安呢?”王襞将信将疑道:“也靠你们这些文弱书生去干?”

“那倒不用……”那些人答道:“我们大人会临时召集保甲壮丁。”

“那些人能干什么?”王襞道:“都是些老百姓家家的,用他们不是添乱吗?”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民风彪悍,加之连年备倭,男丁们都很能打仗。”虽然他们对海瑞一肚子意见,但还是掩不住的敬佩道:“往年官差下乡,经常被打回来,但府尊大人用乡民治乡民,就没有这个问题……”

“所以,海瑞就把所有的衙役都解雇了?”王襞彻底崩溃了,他觉着海瑞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完全不理这个世界的规则。在这一霎那,他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颤声问一众淮安官员道:“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众人看看王襞,又看看海瑞,小声道:“我们听府尊大人的……”言外之意,除非你把海瑞给撤了,不然我们还真不敢听你的。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王襞道:“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就回去了,等着看你们的好戏……”说着一挥袖子道:“走!”他现在心里长草,真不知该如何跟刻薄寡恩的袁大人交代。

“等等……”海瑞起身道:“我这里有封信,是写给袁阁老的,你给他看了,必不会连累王大人您。”

王襞愣住了,拿着那封信,仔细端详着海瑞,轻声道:“你这又何苦来哉呢?”

“但求俯仰无愧尔。”海瑞淡淡道。

听了海瑞这话,王襞深深看他一眼,便面色复杂的带着手下离去了。

望着那些人远去的身影,淮安府的僚属们担忧道:“大人,咱们不会有事吧?”

“把心放到肚子里。”海瑞起身道:“天塌下来我顶着,你们击鼓买糖,各干各行,不用管别的。”

“是。”官吏们听海瑞会负责,便真地放心了,虽然他们老大不小、不会轻信别人,但海瑞的话,他们信。

※※※

王襞用比去时还快一倍的速度一路狂奔,终于在当天中午回到了南巡的队伍,将自己在淮安府的遭遇,说给袁阁老听,袁炜气得脸都紫了,道:“这几年听人说过海笔架,只当是故事而已,想不到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二百五。”

王襞从怀里掏出海瑞的那封信道:“还有一封信,是海瑞写给您的。”

袁炜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海瑞的大意是:“我们接到圣旨,要我们招待从简。但据我所知,为了接待皇上,各地花费很大,皇上每到一地,各地无不以‘孝敬皇上’为名,搜刮民财、奢侈无度,这显然不符合皇上‘简朴节俭,不准逢迎’的上谕。现在皇上马上就要驾临淮安,我们为此深感为难,如照圣旨上所说的节俭办事,深怕获怠慢之罪;如果仿效别处大肆招待,又怕违背了皇上体贴百姓的本意。请问阁老,我们怎样办才好?”

看了海瑞的信,袁炜气得脸都紫了,他知道这是海瑞在将自己的军,而且如果按照既定行程,圣驾还去淮安驻跸,准备时间已经不够了,到时候海瑞固然倒霉,皇帝震怒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想到自己呼风唤雨这半年,竟让个小小的知府摆了一道,袁炜不由恨得牙根痒痒,道:“海瑞,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他已经打定主意,早晚都得出这个口恶气。

“阁老,处置那海刚峰,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他也跑不了。”王襞小声道:“现在的问题是,皇上还要驻跸淮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