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二章 凯旋(上)(第2/3页)

见对方迟迟不作答,沈默让人推个鞑子到城头,压在箭垛上,一刀杀掉,脑袋便跟个血葫芦似的,咕噜噜滚下去,落在俺答面前不远处。

许多蒙古人变了脸色,他们觉着交换也未尝不可,一个换一百个,似乎还占便宜了呢。

俺答更不能迟迟不表态,毕竟那些人是因为他的决策失误才被俘的,要是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杀,难免会引起他们部落的不满。再说人家手里人质多,随便杀几个,照样能逼自己就范。

‘要是不想着省点粮食,把那些俘虏留一部分就好了……’俺答开始暗自懊悔,心说:‘以后跟中原人打交道,不能太实在啊!’

事已至此,上哪买后悔药去?见城上又要滚血葫芦,俺答忙出声道:“换!”

※※※

按照约定,俺答率军退回营地,只留下一个百人队,在城下等着换俘。

伴着‘吱呀呀’的声音,城门缓缓打开了三分之一,足够人马通行了,便见一队明军士兵,压着同样绑成粽子的一百多蒙古人出来。

双方距离百丈站定,也不多废话,放开各自的俘虏,便让他们往对面跑去。

李成梁撒丫子就跑,那些蒙古俘虏也撒丫子就跑,两边速度差不多,眼看就要在终点相遇,李成梁突然猛地向前一窜,竟比方才快了不止一倍!一个蒙古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就让他一把抓住胸口,只觉一阵眩晕,双方就调换了位置。

“你干……”那衣着华丽的胖大蒙古人,刚准备叫嚷着挣脱他,就感觉后心被锐器击穿,一脸难以置信的伸手摸了摸,是自己人的狼牙箭。

城上看得分明,原来是蒙古人不甘心这么放人,竟突施冷箭,要置他于死地。要说蒙古人的箭术太过高超,只一晃眼就射出去了,出声提醒已然来不及了。就在沈默的心快要缩成一团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李成梁仿佛未卜先知,竟猝然动手拉了个人肉盾牌,挡住了那夺命一箭。

这个距离,听到弓弦声再动,肯定是来不及的,唯一的解释是,他已经猜到了对方会来这手,自然可以先敌而动,化险为夷了。后来才知道,李成梁在铁岭,没少和蒙古人打交道,对他们的性格可谓了若指掌,所以才能料敌先机。当然这都是后话……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李成梁以平时数倍的速度,背着那个人肉盾牌,瞬间跑出了数丈。这是城上明军开始放枪,一阵排枪,射得那个百人队人仰马翻,自然也没人再打李成梁的主意。

城上明军还要朝那些俘虏射击,却被沈默喝止,放他们狼狈逃回去了……依着他的性子,把他们全都干掉,也不解石州之恨,但他毕竟是部堂高官,做事得体面守信,否则肯定会遭来弹劾。要是哪天这该死的天朝上国,能不那么死要面子了,沈默觉着什么问题都不难办了。

两边各自带着俘虏回营回城,沈默这边亲自迎接李成梁,只见他身上的甲胄全都破破烂烂,四肢、脸上也全是严重的擦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留疤是一定的了。

“没事儿,反正你娶媳妇了……”沈默如是安慰他道。

李成梁本来想说两句‘不辱使命’之类的豪言壮语,却让他这一句弄得泄了气,唯有苦笑连连。

“恭喜李将军,又立新功。”检视了那具他背回来的尸体后,年永康笑着凑过来道:“您抓的这个挡箭牌不是别人,乃是俺答的叔叔。”

“是么?”李成梁大喜道:“俺光看着他又高又胖,觉着是做盾牌的好料子……”

众人一阵大汗,心说看来太胖了还有生命危险呢。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城里欢声笑语,城外却愁云惨淡,俺答这次真是背到姥姥家了,一场惨败之后,还因为下面人的小聪明,把自己的小叔剌布克台吉给折了……拉布克的兀慎部可是左翼三万户之一,实力举足轻重,这回把人家的首领给射死了,那帮堂弟肯定要恨死自己了。

他这儿正一脑门子官司,那边丘富小心翼翼过来,小声道:“大汗,赵全好像没被放回来……”

俺答先是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颓然一叹,自己将来如何发展呼和浩特,还全都在薛禅赵脑子里装着呢,现在还不能没有他。

无奈之下,俺答只能再度出迎,指着城头破口大骂道:“呸,还礼部尚书呢,不讲信义,说好了交换俘虏,为什么扣着我的薛禅赵不放?”

“嘴巴放干净点!”城上大声回话道:“在场数万将士可以作证,我们说得明明白白,释放你们的族人,敢问赵全是哪一族的?”

“这……”俺答再次词穷,他虽然有狡猾如狼的美称,但比起耍心眼儿来,一百个捆一起,也不是沈默的对手。

“姓沈的!你别得意太早!”俺答恼羞成怒,终于拿出杀手锏道:“别忘了,我手里可有能致你于死地东西!”他指的,当然是那封信了。

李成梁和年永康不禁为沈默担心起来,那封信要是公开出来,恐怕再大的功劳也保不住他。

“哦……”沈默终于现出身形,扶着箭垛、居高临下,语气疏懒道:“不知何物,竟有如此威力,还请俺答兄不吝赐教。”感情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好!”俺答给气坏了,还真又不怕死的!从怀中拿出那封信,高举起来道:“众位听着,这里有你们礼部尚书写给我的信,为求让本汗退兵,他允许我派人称贡,并许诺开边互市,白纸黑字!还有鲜红的大印呢!”说着冷冷笑道:“怎样,沈大人,还准备抵赖吗?”事已至此,能把沈默搞得身败名裂,出这口恶气最重要,至于其他,都不是俺答汗现在考虑的。

“休要血口喷人!”沈默一脸气愤道:“谁不知道本官是彻头彻尾的主战派?!岂能写那种遗臭万年的东西!”

“我不跟你争……”俺答冷笑着,把那信封递给身边的丘富道:“大声念出来!”

“是!”丘富精神抖擞的上前,接过来,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然后就没了声响。

“念啊……”俺答不耐烦的催促道。

“念,念什么啊?”丘富拿着那信纸正翻来覆去地看,还把信封里也找了,一脸迷茫道:“没字儿念什么啊?”

“放屁!”俺答道:“昨天我看完了收在身上,睡觉都没拿出来!”说着一把拿过那信纸,一看也呆了,只见信纸上的字迹竟诡异的消失了,只有那个用印的地方,还剩下一团模糊的红色,但完全看不清楚,已然彻底废了……

虽然日头高高,俺答还是一阵毛骨悚然,他敢肯定这就是那封信,至于为什么字迹突然消失,难道有鬼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