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害怕

单飞听曹操发问,微有发愣,暗想你和我不过见了两面,突然问出这种话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微微苦笑,单飞并未急于回答,这时候回“信”也不对,“不信”更是头大。

信任并非口上说说就可以了。

再说曹操如此,当然不是和他确定信任关系,而是肯定有事要他去做,偏偏他早就无心,他的一颗心,本在桃花三月。

曹操见单飞不语,竟然也没有逼问,只是轻轻叹口气道:“孤自幼顽劣,值天下大乱,本不想入仕,若非丁香……”

顿了许久,曹操涩然笑笑,“孤未见得能举孝廉,更不说坐上如今的司空之位。”

他蓦地和单飞唠起家常,单飞一时困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到了和曹操共同追忆往事的地步。

曹操似沉湎往事,许久的功夫又道:“我被丁香所劝,开始立志斩尽天下恶霸、平定天下,前往洛阳时,孤那时想的只是为国家讨贼立功,图死后得题墓碑为‘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平生志愿足矣。”

单飞并没说话,看着那满是感慨的曹操,并不觉得他在说谎。

每个人都有曾经的梦想,只是多数人梦想到了最后,早就尘封遗忘。

“孤没想到会到今日之境,其实不过数年前,孤还想官渡若败,孤的人生也到了尽头。”曹操喃喃道:“孤如离弦之箭,如今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

单飞本想说些什么,终究沉默。

“孤能到今日地位,许多人助力甚大。”曹操缓望郭嘉、张辽,嘴角带分微笑道:“奉孝、文远都是志向高远,很像孤当年的模样。孤喜欢留他们在身边,只想提醒孤不忘记当初的志愿。”

郭嘉微笑,张辽微怔,显然没想到曹操会对他如此评价。

“曹棺对孤而言……一直如同兄弟一般。”曹操顿了片刻,补充又道:“生死相知的兄弟的一般!”

望着有分思索的单飞,曹操嘴角似带分涩然的笑,半晌突道:“单飞,你后悔过吗?”

单飞一怔,“当然……是人怎么会不后悔?”

“那你会怎么做?”曹操问道。

单飞不知为何,内心突然有种似曾相似感觉,许久的功夫他才答道:“人谁无悔,但求改过就好。”

曹操望着单飞片刻,缓缓又道:“可是……若你没机会改过呢?”

柳絮飘飘。

阳光暖照。

单飞却只感觉一股战栗从内心传来,他方才只有似曾问答的感觉,但只有在曹操最后反问时,他才突然想到自己究竟战栗什么。

半年以前,在那幽暗阁楼中,曹棺不也是问过他同样的几句话?

※※※

衙内稍暗,衙外日头将将又落,照柳杨随风飘荡,略有分孤寂。

晨雨有些孤单的站在那里。

谁都不知她想着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沉默。

——师父,你究竟为什么会爱上曹棺。

稚幼的她有一日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时候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男女之爱,可见到师父孤单的样子,很感觉有些畏惧。

爱、为什么会让人害怕?

师父并未答她,或许也是根本不知道如何来回答。

那时候的她在想——爱既然让人害怕,那她还是不要爱,她虽然很尊敬师父,但不想再和师父一样。

有脚步声传来。晨雨扭头望过去,就见田元凯缓缓向她走来。

见晨雨望过来,田元凯立即露出微笑道:“晨雨姑娘,老夫其实……有事想请教姑娘。”

田元凯满怀心事。

他当然知道曹操为何那么做,曹操居然是卖个人情给单飞,曹操是在向单飞释放器重之意。

单飞为何让曹操这般器重?

田元凯想不明白,可他知道曹操此举绝对不是无心,而是有意为之——在乱世中能做到曹操这种地位的人,一举一动都带着习惯的烙印、让他田元凯一望而知的烙印。曹操是个老辣的人,对人情世故、权术运用的精熟,谁都不敢否认。

给田家坞、梁县令器重,就将单飞和田家坞、梁县令绑在一起。这本来是田元凯期待的事情,可就因为这点,他才有分不安。

田家坞当然期望单飞地位越高越好,可单飞呢,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曹操如此对待单飞,当然是要其效力,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要命的是——单飞竟然无意摸金校尉统领一职。

如果单飞拒绝了曹操,后果怎样?田元凯甚至不敢想下去。

单飞是为了晨雨。

田元凯虽然没有巧心般的心思,但一双眼毕竟不是白给的,见单飞当初犹豫的时候看向晨雨,就敏锐的明白这点。

他很是奇怪,以他看来,无论哪个女子,若是意中人能飞黄腾达,绝对会喜悦万分,可怎地晨雨好像不同?他一定要搞个明白。

晨雨听田元凯询问,并未回答,只是扭头走到一旁的树下。

田元凯怔住,讪讪的再不能上前,他当然明白晨雨的意思,晨雨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为什么?

柳絮飘飘,如同女儿难明的心意,晨雨立在树下只是想——田元凯肯定问她单飞为何有点不愿意做摸金校尉吧?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飘荡柳絮随风四散,无依无靠的没有什么牵挂,也没有人去牵挂。她自从师父故去后,就有了这般孤单的感觉。

直到她碰到了单飞。

她望见他的第一眼就感觉他很有分呆,和那些一见她就双目放光、满是恶意的男人不同,他只想告诉她——他不是坏人。

好坏不用说出来,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没想到还会和单飞再次相遇,空中落下时,她有了那么一刻彷徨,直到单飞将绳索丢给她。

绳索的那端,有着生死的牵挂。

她从没想到他会舍命的救她,为什么,只因为他不是坏人?她没有去想,但她喜欢那种牵挂。

她没有如对石来般,一脚将单飞踢下瀑布,只是让他快走,因为她舍不得再也无法见到他、舍不得那种久违的牵挂。

他没走,陪她留下。她没走,因为这是她的家。

家里不但有师父的记忆,还有那悄然而生的心芽。

见他将地精递回来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何会鼻梁酸楚,师父已经远在天涯,可在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个关怀晨雨的他。

除了师父,没有谁对她这般牵挂。

她以为自己是为了报答。

毕竟他救了她。

可她很快发现那不过是她欺骗自己的谎话。

在感觉他吻来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分害怕,害怕他亦会如师父般离去,害怕她不过是望见了水月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