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章 天台先生(第2/3页)

秦林本人倒是不赞成株连的,可大明律法自来如此,圣旨要这么下,他也没有当圣母圣父,去替张尊尧和邢尚智妻儿老小求情的道理。

甚至行刑那天,秦林都懒得去看,倒在自己家里排设香案,祭奠了张宏和朱应桢。

陆胖子、牛大力这些好事之徒,自然是要兴冲冲去看的,据他们回来说,张鲸是在诏狱里头自尽的,没有亲眼看到,押赴市曹的三人当中,刘守有倒也罢了,还有几分虎死不倒威的架势,张尊尧就贻笑大方,当众尿了裤子,邢尚智也好不到哪儿去,低垂着脑袋沮丧得很。

也许是刘守有只是一个人被砍头,张尊尧和邢尚智则全家遭受株连的缘故吧。

杜嬍也来焚香顶礼,她说虽然不曾和朱应桢有什么缘分,毕竟死在自己房中,也该祭一祭这位国公爷。

自那夜之后,老鸨吉妈妈还了杜嬍的身份文书,她就一直住在秦林府上,倒是和徐辛夷比较投缘,当初的花魁娘子洗尽铅华,做了徐大小姐的贴身丫环。

当然,徐大小姐这样做隐含着什么意思,咱们秦督主心头约略有数……话说徐大小姐也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了,难为她醋劲儿还这么大。

扳倒张鲸一伙,空出来的位置不少。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内廷最高宝座,由张诚顺理成章的得到,因为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骆思恭满心欢喜地等着接任刘守有空出来的掌锦衣卫事,等到的结果却比他预想中更加可喜。

天台先生耿定向在扳倒张鲸之后又鼓起余勇,对着东厂督主秦林猛烈开火,强烈谴责这种不符合祖宗成法的,由外朝武臣提督东厂的咄咄怪事。

众位清流言官经午门叩阙成功扳倒张鲸的鼓励,此时气焰正炽烈,虽然不明白耿定向为何一到京师就像吃了枪药似的逮住谁骂谁,但他老人家有这个雅兴,咱们何不附于骥尾?

一时间群情汹汹,大有扳倒权阉之后,再顺势击倒佞臣的劲头。

不过秦林毕竟不是张鲸,他既没有朝内阁伸手,又没有在国本之争站错队,更不曾暗杀成国公,倒是以往立下了许多大功。

就连耿定向的弹章,也是说不合祖宗成法,要求将秦林革职罢斥,没有说将他逮捕问罪的话。

反正差不多嘛,免了东厂督主,秦林不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光杆的武昌伯,武职一品的都督衔头,左柱国,少傅,特进光禄大夫,这些虚多实少的玩意儿都不顶用嘛。

但秦林并没有犯什么错,就这么革职,未免说不过去,最后还是申首辅出了主意,让秦林重回锦衣卫,以都督衔掌锦衣卫事!

骆思恭则提督东厂!

说来可笑,秦林是武臣掌东厂不合祖制,难道骆思恭就木有小鸡鸡了?可士林清流似乎只针对秦林,对骆思恭就网开一面。

骆都督心头暗爽啊,谁让你秦林到处出风头?现在枪打出头鸟,俺老骆就没事,哈哈!

这下皆大欢喜了,东厂通常比锦衣卫权势更大,并不因为它的人多,其实锦衣卫更多,也不因为它办案能力强或者手段更酷烈,其实东厂番役多数是从锦衣卫里面挑选的,谓之贴刑官。

而是因为东厂督主是太监,天然的比身为武臣的锦衣都督更方便出入宫禁,获取皇帝宠信!

骆思恭是万历的亲信,东厂督主由他出任,比起秦林更能让万历高兴,骆思恭也高兴。

秦林呢,在朝会上接到新任命之后,看起来面目颓丧,很不乐意的样子,毕竟东厂督主的权位要比锦衣都督更高,可回到府中之后,他当晚就与家人欢宴,看起来没有丝毫失落,第二天就神采奕奕的去了锦衣卫衙门。

“秦都督真纯臣也!”孙承宗和徐光启进一步坚定了信心,看来之前对东翁的某些不解和误会,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为此他们感到非常羞愧。

秦林在锦衣卫衙门大刀阔斧地展开整顿,以前他离开之后遭到打压的洪扬善、马彬、刁世贵、华得官,全都鸡犬升天,洪扬善升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马彬升指挥使、南镇抚司掌印官,刁世贵、华得官俱为锦衣千户。

始终追随身边的陆远志、牛大力,越级升指挥同知,成为正儿八经的锦衣卫堂上官,可以独当一面了。

从南京千户所调韩飞廉入京,升锦衣卫指挥佥事,又查到当年蕲州百户所的石韦石百户,如今已经在湖广千户所挂千户衔领副千户事,秦林索性将他也调入京师,升指挥佥事,当然,这两位离得比较远,命令发过去,再等他们拖家带口的逶迤入京,估计至少得两个月后了。

遥想当年,石韦石大人大概不会料到有今天吧……

秦林之所以能大刀阔斧地展开整顿,乃是因为他从东厂督主调任锦衣都督,在全然没有过错的情况下职权有所降低,就算是万历,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往锦衣卫里头掺沙子吧,所以就随着秦林折腾了。

天台先生耿定向那边,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刚刚入京就先扳倒张鲸,又弹劾秦林,并且都大获成功,真乃国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原本天台先生声名虽大,威力到底如何,朝中士林清流还存着疑问,可这样一来,人人都再无疑虑,将他老人家奉为泰山北斗,顿时举朝仰望,威望之隆、风头之劲,一时间不做第二选。

万历更是暗爽,失去了张鲸未免遗憾,但天台先生亦可制衡秦林,这下一出手就把他从东厂督主的位置上轰下去了,换上了自己的嫡系心腹骆思恭,真是想瞌睡送上了枕头。

就是那些士林清流,实在太咄咄逼人,将来如何履行对郑桢的承诺,实现废长立幼呢?

万历想到耿定向率百官跪在午门外,那传入宫禁的山呼海啸的喊声,以及御书房里,余懋学那张狂喷唾沫星子的大嘴巴,心头就实在有点犯怵。

怕啥来啥,就在万历担心的时候,耿定向发出了第三弹。

请册立太子以定国本!

这才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万历怕什么就来什么,清流现在扳倒张鲸,又挫动了秦林,正在气焰高炽的劲头上,结果耿定向还真就率领清流,直奔万历而来了。

他们追杀江陵党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江陵党;

他们追杀权阉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权阉;

他们追杀奸佞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奸佞;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已经没有人能为我说话了。

如果万历皇帝朱翊钧知道马丁·尼莫拉牧师在纳粹集中营时写下的这首诗,一定会泪流满面地把它念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