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旁观曹、刘交锋,体悟用兵之道(第3/4页)

诸葛亮死命地扶起冯安:“我们走,走……”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想将冯安背在身上,可才将冯安的双手搭在肩上,一队人马风卷残云似的掠地而来。

躲是无地可躲了,所有压抑的情绪疯狂地蹿上来,诸葛亮忽然像是被激怒了,他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起一根扎手的木条,横死以赴的心撑起了他,他像壁垒般挡在冯安身前。

人马拉住了冲势,却看见一个双眼通红的少年手持木棒,仿佛一头小豹子,守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壮硕汉子。

领头的小校打量了诸葛亮一番:“不成,小了,不是上战场的料!”

旁边的士兵道:“走吧,瞧这少年的摸样,定是躲避曹军的徐州百姓,吓得可怜见的,怎么上战场!”

小校叹道:“我们兵力不足,不得已从流民里临时招募,这一路上,虽也募得些青壮力,到底人太少。”

士兵道:“那也没法子,都是平头百姓,刀也没拿过,便是驱上战场,只怕也难阻挡曹军的锋芒。”

正说话间,一声高亢的牛角号震耳欲聋,随着这响遏行云的号角声,远方有黄黑的烟尘像被炸开了一般,腾起了满天的雾霾。

小校惊道:“曹军来得好快!”他迅速掉转马头,才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诸葛亮道,“快走吧,要打仗了,去躲起来。”

诸葛亮愣愣地问:“你们是谁?”

小校有些惊异,一个落难少年于途中猝然遇兵,不仅没有惧色,还敢开口质问,他心底称奇,也不隐瞒,老实道:“我们是平原相部勒之兵,特来驰援你们徐州。”

一个士兵眨巴眼睛:“平原相刘备,听说过吗?”

诸葛亮茫然地摇摇头,“刘备”这两个字太陌生,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仿佛听闻了一句虚无缥缈的诺言,他连真假也不能辨别,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和这个陌生人扯上关系。

小校大笑:“不知道你还问!”他挥起手臂,领着手下一拨人,赶马朝牛角号响彻处飞奔而去。

诸葛亮回过神来,他把木棒一扔,道:“安叔,这里不安全,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

冯安稍稍缓过气来,他虚弱地点点头,诸葛亮四边张望周遭地形,此处南高北低,地势平缓少有起伏,唯有南面有一段缓坡。他想了一想,一手扶冯安,一手拉马车,一步步登上那道缓坡,直走到了最高处。他先扶了冯安躺好,再解开马辔马辕,坐骑一夜奔腾,一骨碌卧在草堆里,却连打滚的力气也没有了,待得一切收拾停当,已是累得大汗淋漓。

脚下忽然抖动起来,仿佛有一把巨大的锯子在搅动地心,那远端的烟尘呼啸着越来越近。诸葛亮迅速地伏下身体,两手紧紧地攥着一把草,小心地把目光抛去坡下。

两支军队在坡下的平原上狭路相逢!

诸葛亮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脸上满是滚烫的汗沫子,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他小心地吞了一口唾沫,吞入的却是火辣辣的滋味,像有一根热刺从喉咙捅穿了心脏,汩汩的血自心口冲上眼睑,双眸充盈了疼痛的血。他眨一下,那血便流出了眼睑,他只是把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手掌,竟将两把草连根拔起,自己却浑然不觉。

漫漫黄尘遮天蔽日,一支军队从东往西奔来,当先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大纛,上面墨刺着一个硕大的“刘”字;另一支军队由西往东驰骋,应是曹军。

在平原之上,无法据险而守,这支曹军不得不列阵而战,于是号令骤下,曹军团团而围,侧翼向中央迅速回缩,仿佛是收干了水分的布条,中心越缩小,边缘越坚硬,密集成了一个方块阵型。前排士兵把手一举,尖利的长矛直直地伸了出来,把贸然冲在阵前的刘军士兵扎了个透心凉。

这时,刘军阵营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咚隆鼓声。

无数辆战车霎时从四面八方杀入战场,驾车的战马被蒙了眼睛,驭手甩动长鞭狠命击打,一时马踏黄尘滚滚如潮,在接近曹军之前,驭手从车上奋身跳下,那战马却一鼓作气冲入了缩紧的曹军中。外层的密集长矛挑断了战马的胸腹,在血喷出的一刹那,战车因为惯性而继续冲向前,须臾便把这战阵撞出了许多缺口,有些战车虽在冲撞中破裂了,那烂了的沉重车厢还是砸碎了曹军士兵的头盖骨。

又一阵急切的鼓声如暴雨落瓦,这是敲响了第二遍进攻鼓。

被战车一阵横冲直撞,曹军阵型渐渐散乱,而刘军中再次分出了一队百人骑兵,如同咆哮的洪水卷向了曹军。曹军中军号令乍起,立时前军跪射,后军立射,然而骑兵冲击太快,又是近身作战,弓弩根本派不上用场,虽勉强射倒了一排骑兵,仍眼睁睁看着狂潮卷尘而来,如入无人之境,不过片时,曹军阵型完全被冲乱了,兵卒乱跑一气,多被骑兵的利刃砍掉头颅。

第三遍鼓声敲响了!

这一次刘军步骑齐上,步兵跟在马后,凭着骑兵的冲锋力量,据短刃四面砍杀,杀得曹军四散奔跑。但刘军并没有杀入乱阵中,却从两翼斜向包抄,把已乱了阵脚的曹军一小队一小队分割击杀。

曹军溃败得不成样子,三轮冲锋早把那阵型撞得七零八落,刘军阵营里的一个黑盔将军一马当先,长矛用力一栽,将中军持旗小校挑于马下,单手夺过大纛,呼呼地在半空中使劲挥舞。

“夺旗了!”黑盔将军吼声如雷,兴奋的喊叫传遍平原,激荡得刘军士卒杀心更胜了一倍。曹军大势已去,曳甲执兵仓皇逃去,在原野上丢下了无数具尸首。

刘军大纛徐徐飞起,一位绛红披风的将军策马驰出,阔大的风扯着他的披风,可是离得太远,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像一团明亮的火焰,在战场上格外惹眼。

诸葛亮看得呆了,心里却想起了几句话:“地平而易,四面见敌,车骑陷之,敌人必乱。敌人奔走,士卒散乱,或翼其两旁,或插其前后,其将可擒。”

这是老人借给他的《六韬》里的兵法要诀,他和老人曾撮土为山,在自制的沙盘上虚拟战场,摆过《孙子兵法》里的九地,《六韬·豹韬》里的八地,模拟过天罗天井天陷诸般死地,设想过无数种绝地逢生的奇策妙计。但那毕竟是纸上谈兵,总比不过这发生在眼前的实战,血腥而真实,让他既害怕又兴奋,少年躯壳里隐藏的热血被瞬间激发,他甚至想冲入阵中,拿起刀戟斧钺,和那些年轻士兵并肩作战。

平原刘军一分为二,一队打扫战场,一队穷追敌兵不放,两支队伍越拉越开,中间竟落出了巨大的空隙。

诸葛亮干干地呵出一口热气,心里却莫名地觉得那里不对劲,不自禁地发出一句惊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