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未雨绸缪,操练水军(第2/3页)

诸葛亮忽然笑了出来,风已渐渐小了,一缕缕仿佛从他含笑的脸庞流过去,犹如没有痕迹的泪。

他走到家时,院门没有关,小院的地上横陈着被风吹乱的新叶,他小心翼翼地跨过它们,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房间里新添了两个捆得结结实实的箱子,在干净光滑的地板上摞得整整齐齐。

明媚的阳光穿透了窗棂,女子背着光站立,是那霞光中的一抹云。她仿佛从水下缓缓升起,那张熟悉的脸渐渐变得清晰而可爱。

他笑了一声,而后,她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他。

“瘦了。”这是她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句话。

“是说我瘦,还是你瘦?”诸葛亮调侃道。

黄月英捶了他一拳:“你又贫嘴!”她仰起脸,目光从他的额头慢慢勾向下颚,“真瘦了呢,一年没见,又瘦又黑,你没吃饱饭么,还是夜夜不睡觉?”

诸葛亮笑道:“你不在,吃不饱,也睡不着。”

“呸!”黄月英轻轻啐道,她抱住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算我信你一次,我既来了,你现在可以吃饱饭,睡好觉了。”

诸葛亮却不甚欣喜:“嗯,樊城或许不久将有大战,到底不太平,你待两天还是回岳丈家吧。”

黄月英低低地嘟囔了一声什么:“均儿去季常那儿了,我是独个来寻你的,你又要赶我走,你总是有理。”

诸葛亮笑着握住她的手,却想起一事:“对了,元直母亲来了,待会儿去见见吧。”

“是么,那真好!”黄月英开心地说。

“月英,”诸葛亮又郑重起来,“也许就在今年,樊城将陷于战火,我不想你受此牵连,万一战事陡起,我一旦顾不到你,你独个如何脱身?”

“知道了!”黄月英抱怨了一声,“我会走,你不用这么着急赶我,不过,你得让我待到想走的时候!”她牵住他的白羽扇,手指调皮地戳了戳,眨了眨眼睛,孩子似的投入他的怀里。

※※※

斜阳在院落里挥毫出一片烟霭,仿佛褪不去的啼痕,几片树叶卧在地上,沾了落霞的色彩。

徐庶席地坐在院中,顺手捡起一片树叶,用力地抹干净,塞进口里,呜呜地吹鸣着。曲调很哀伤,惹出人的悲怀感慨。

诸葛亮皱眉头:“元直如何奏起哀音来?”

徐庶“呸”地吐掉树叶:“是么,我可没想奏哀音!”他吁了一口气,“不吉利,不吉利,昔日师涓于濮水上闻亡纣之音,奏听于晋平公,以至晋国三年大旱,赤地千里。今日徐元直奏哀音,是要应在什么上?”

诸葛亮斥道:“越说越离谱,把话吞回去!”

徐庶一声长笑:“孔明也疑神疑鬼,我不过玩笑耳,区区曲音,总不至夺了徐庶的命!”他凝视着诸葛亮,“我可还想多活五十年,与孔明同建大业,共成大事。”

诸葛亮笑出了声:“五十年,你我皆齿摇发落,年至耄耋,垂垂昏瞀也!”

“垂垂昏瞀也还是朋友!”徐庶轻轻地说,却说得非常流畅。

诸葛亮一阵感动,徐庶的话举重若轻,虽平淡,却极真诚,他庆幸自己能有徐庶这般肝胆相照的挚友。世间人匆匆过往,彼此相望皆如路人,知心朋友却是可遇不可求,遇上一个是前生福祉所造,也是今生极致乐事。

徐庶望着天空慢慢流度的浮云:“有老母在堂,有挚友在侧,有明主在上,徐庶此生足矣!”

“亮也足矣!”诸葛亮回应道。

两人对望了一眼,心意相通的笑在彼此的眼睛灼灼闪亮,徐庶扬起一只手,欢乐地挥了挥:“孔明,当日你在隆中自比管乐,如今看来已初见端倪!”

“是么?”诸葛亮却是若有若无的表情。

“那还不是么!”徐庶肯定地说,“其他不论,十二道教令宣下,而今风气为之一转,公门与会再无喧哗,僚属皆守法循制,再不敢玩忽职守。以小见大,治一县若斯,何况治一国。”

诸葛亮轻淡地一笑:“这是好话,你没听人家议论么,说诸葛亮刻薄人,乃商鞅再世!”

徐庶不在乎地摆摆手:“旁人非议轻若鸿毛,用主公的话说,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诸葛亮笑道:“这是主公的话么?”

徐庶也自大笑,他看住诸葛亮,透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掺假,诚挚地说:“真想看见你实现管乐之志。”

诸葛亮低声道:“会让你看见。”他把自信的笑沉淀在深湖般的眼睛里。

徐庶大声地说:“我等着那一天!”他伸出一双手,两片落叶在指间纷纷飘坠,被晚霞牵绊住的晚风姗姗来迟,轻轻地抚上朋友们笑吟吟的面孔。

卷尾

船在江心微微一荡,从远端涌来的水波本自逍遥,乍遇着横江而泊的船,冲荡的势头挡不住,猛地一撞,顷刻粉身碎骨,缤纷的浪花在空中散成无数片。

船上的人听得浪遏飞舟,仿佛耳闻什么闲情逸致,只微微一笑,自顾自对弈,棋枰上黑白子纵横,彼此厮杀正酣。他一手拈白子,一手拈黑子,落子时互相不让。

江面起了冷风,刚刚翻过去一年,寒气未曾退却,那人却似不觉得冷,对弈正在专注处,有侍从轻轻给他披上锦袍,他也浑然无觉。

江风呼啸,吹荡来阵阵金戈之声,恍惚一里水路之外正在进行一场激战,那雄长吼叫宛若霹雳,瞬间划过长江,砍得一条江裂成两半。

一叶小舟破浪而来,舟上是全身轻甲的斥候,他单膝一跪,吞着江风道:“主公,董袭将军已突入敌方蒙冲,以刀断绁,蒙冲横流,其军大乱!”

“唔。”船上人轻轻地应了一声,若不是江风送声,还道他本来无语。

小舟向后一转,荡开水波,远远地驶入了那一片金戈交错间。

他这才略抬起头,泛着碧蓝光泽的眼睛蓄着让人看不透的复杂,他牵起似笑非笑的表情,依旧埋首棋枰,仿佛那场战斗与他无关。

又一叶小舟乘风而至,舟上斥候禀道:“主公!凌统将军攻破敌军屯堡!”

他仍是轻轻应一声,对弈正在胶着时,他不想分心。

战报越来越多了,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一叶小舟飞来报信。

“吕蒙将军斩敌将陈就之首!”

“甘宁将军趁锋上岸追逐敌军!”

“敌方蒙冲战舰十翻八九,陆上屯堡尽皆为我所破!”

……

棋枰上的对决即将结束,黑白子都在寻找最后的转机,纵横阡陌间已少有活眼,这一仗正在喧天的胜利欢呼中缓缓落下帷幕。

“主公!”小舟像插了双翅,飞向了大船,报信的斥候满脸是激动的潮红,声音颤抖着说,“黄祖,黄祖授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