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良禽择木,张松法正谋献益州(第2/4页)

张松的话很具蛊惑性,刘璋不免动了心,却仍有疑惑在心上挥之不去:“若与刘备深相接纳,他当真肯为我讨伐张鲁么?危难在前,不信本土之力,却借助外力,恐怕人心不服。”

张松振振有词地说:“主公,松大胆言之,望主公勿责,益州诸将之心,主公当深知,诸人恃功而骄,欲有外意久也!倘不借外力,徒以益州之力为恃,松恐敌攻其外,民攻其外,必败之道也!”

张松像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句句话都打中刘璋的软肋。益州豪强一向不服刘璋管束,新旧权贵各有各的算盘,若是曹操当真兵临城下,这些精明的豪强说不定纷纷倒戈,绑缚了刘璋投降邀功,与其相信居心叵测的豪强,还真不如相信一个仁义昭著的外人。

“这样……”刘璋迟疑着开了口。

“主公!”黄权忽然道,他狠狠地瞪了张松一眼,“不可听信张松巧舌辞辩,此误国之乱谋也!”

张松恨得想用布条把黄权的嘴堵上,黄权偏过了头,切切地说:“刘荆州素有骁名,今若请到,欲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欲以宾客礼待,则一国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

刘璋是个没主见的软棉花,一霎时又觉得黄权有道理,只是那横于眼前的大麻烦总得要排解掉,他问道:“若是不请刘备入川,如何抵挡曹操、张鲁?”

“莫若闭境锁关,以待时清!”

张松忽地扬声大笑:“此小儿之见也!”他一拱手,言之凿凿道,“主公,不请刘备入川襄助,徒自闭关御敌,乃坐以待毙。效公孙述之陋识,何能保基业而拓疆域,他日必为人所并!”

刘璋还来不及发话,黄权指着张松,厉声道:“张永年,你安敢行此卖主之策?那刘备许给你何等殊荣,尔竟将益州拱手相让,背弃恩主,忘义反悖,欲致我益州于涂炭乎?”

张松双颊紧紧地抽搐,他咬着牙咯咯地冷笑了一声:“我为主公思谋保境良策,原是秉持一片为主分忧赤心,不惧谤语。尔等受主公厚恩,危难临头,不思救急,反污我卖主,好不寒心!”他说得伤情,两行泪竟滚落下来,举起衣袖遮住了脸,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刘璋慌忙打圆场:“永年也是为益州基业着想,公衡此话太重,”他对张松软语劝解,“永年勿要伤怀,我知你忠心耿耿,并不会行卖主之举。”

“多谢主公体谅!”张松吭吭戚戚地说,一面抹泪一面擤鼻子。

黄权却以为张松是惺惺作态,他历来瞧不上张松的为人,也不管张松尚在委屈落泪,自顾道:“主公,刘备入蜀一策,主公不可采纳!”

“不请刘备入蜀,谁去抵御张鲁,难道你黄公衡提兵北上不成?”张松忍不住了,明明还在抹泪,却怒吼着嚷出来。

黄权不甘示弱:“张鲁,癣疥之患也;刘备,腹心之患也。孰轻孰重,你张永年难道不知?休要巧言令色,蛊惑主公行此误国下策!”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刘璋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他摆摆手:“好了,好了,皆是为益州基业着想,何必吵成这样?”

他看了看兀自火气不消的两个人,烦闷地叹息一声:“休再争执,刘备入蜀一事,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

正午的阳光烈如一爵酒,甘冽而爽快,刮剌剌地从头顶劈下来,蒸熨出一缕缕辛辣的白气。

凤凰楼里,正是热闹之时,来往酒客络绎不绝,伙计忙得连轴转,迎进送出,赔笑脸,献谄媚,应和之声联翩如缕。

凤凰楼为成都最奢华的酒楼,达官贵人、豪强世家皆爱在此饮酒畅谈,或互相结交以增门楣,或暗地里做一笔交易,或附庸风雅延宾以贺,因往来皆为贵客,无形中增加了凤凰楼的地位,令布衣白丁不敢登门。

酒楼分上下两层,楼上为雅座,楼下大厅却用屏风隔断。此时恰是客人爆满,送菜的、捧酒的、报账的伙计穿梭如风,吆喝声此起彼伏,却在这嘈杂中听得一声“哐当”。原来一面青玉屏风后跌出了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三十五六模样,酡红着容长脸,打着酒嗝,走一步退三步,脚底像踩着了胶水,挪得很不顺畅。

“付账,付账!”他举起手,在空中划了几个古怪的符号。

伙计见他醉得太沉,不免搀了他一把,他冲那伙计脸上喷出一口酒气:“多少,多少钱?”

伙计被熏得别过脸去,皱眉道:“五百钱。”

那男人不在乎地一抹脸,一把扯下挂在腰上的钱袋子,丢去伙计身上:“拿去,都给你们了!”

伙计解开口袋,数了一数,还差了一大半:“客官,不够呢!”

男人用一根指头贴着嘴唇,压着摇了摇:“不、不可能,老子有、有钱……”

伙计把钱袋子递过去晃了晃,掂掇了一下:“真不够,不信,你自个数一数。”

男人醉眼蒙眬地瞅了瞅钱袋子:“不够……”他往周身摸了摸,没摸出一枚铜板,他咯咯地笑起来,“不够,先赊着,赊着……”

伙计沉了脸:“那可不成,凤凰楼从不赊账!”

男人摇晃着脑袋:“赊一次,一次而已。你忒抠门了,我日后还你们就是!”

伙计攥住了他:“我知道你是谁么?凭什么让你赊账,你非得给我付清了!”

男人狠狠甩开了他,嗓门突然提高了:“老子偏要赊,你敢、敢怎么着!”

伙计哪里肯放,扯着他的衣服死命往里攥,两个正在拉拉扯扯,却听见有人说道:“来来,我替他付账!”伙计一扭脸,原来是旁边座上的几个锦服男人,大约是公门官吏。

“你认识他?”伙计问。

几个人像听见了极有趣的笑话,全都笑开了怀,其中一人道:“谁不认识他,法正法孝直,益州经纶大才也!”

话音落尘,诸人拍着酒案大笑,一面笑一面跺脚,有人将一只装满钱的锦囊扔向法正:“孝直,若是缺钱说一声,我请你饮酒。汝为大才,当配美酒,吾等虽然穷困,些许酒钱尚付得起!”

那钱袋正砸在法正的额头上,撞得他往后一仰,险些跌倒在地。那沉酣的酒意仿佛被这忽然的一撞给撞醒了大半,他盯着那几个笑得手舞足蹈的锦服男人,似苦似悲的笑顺着酡红的脸缓缓流淌。

“孝直,是否嫌钱少,我们再搜一搜,必得给你解难耳!”奚落的笑声没完没了,惹得邻座的酒徒也抻脖子看热闹。

那刺耳的嬉笑像棉线般越织越长,法正一声也不吭,仿佛暴风雨中安静抵抗的山崖,他默默地捡起钱袋,古怪地笑道:“多谢诸君救急,法正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