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斗豪强只有铁腕(第3/4页)

诸葛亮竟然称赞两个毛头少年,一时,所有的人都对费董二人刮目相看,羼杂了不同情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刮剌,仿佛要将这两人剖开,看一看到底是藏了怎样的脏腑,怎样的心肝,居然能让权倾益州的军师将军诸葛亮出言相美。

厚重的铅云犹如江河倒涌,雪下得更大了,无声无息的雪花仿佛打翻的雪白颜料,把个白惨惨的府第染得更无他色,也把所有质疑的低语涂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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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清脆的雪融声敲击不断,屋顶的雪化了,一溜溜干净的水顺着瓦片滚落下来,掉在屋檐下的积水里。阳光灿灿地映在青色瓦当上,反照出水晶似的透明光芒。

诸葛亮缓步走到窗边,染了阳光的微风扑面一阵清凉,他深深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顿时,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先生!”修远的声音弱弱地飘来,声带里颤抖着委屈和不甘。

诸葛亮回身默然地看着脸含沉郁的修远,修远嘟着嘴巴,带着三分气恼说:“你这次真不带我去?”

诸葛亮没说话,笑着微微摇头。

修远嘟囔道:“哪回按察郡县都让我跟随,为什么这次不行?”

诸葛亮戏谑地一笑:“新婚燕尔,怎能拆散人家小夫妻,诸葛亮罪莫大焉,我纵然答应,你媳妇也不依!”

修远臊红了脸,抓着拂子去扫案上的灰尘:“先生真是的,总是开我玩笑……”拂子扫来扫去,声音也荡来荡去,“新婚又怎样,先生的事最大,你就带我去吧!”

诸葛亮笑呵呵地摇头:“不成,你这次就安心在家过日子,不许冷落了你媳妇。不然,她若是对我兴师问罪,我该如何应对?”

“先生!”修远急得叫道,彤彤的红色仿佛纱一般罩了满头满脸,他跺跺足,低声埋怨道,“早知道就不娶妻了,一不被你戏耍,二不会被你抛下!”

诸葛亮瞧他窘急,越发乐不可支:“急了?我可是你的大媒人,你不谢我,反倒心生埋怨,唉,先生的心都凉了!”他幽幽一叹,抱住双臂落寞了神情。

修远知他玩笑,可也不知该怎么说,拂子重重地掸着书案,又气又悔又羞又急。

诸葛亮见修远生气,轻淡地一笑:“好了,不玩笑了!”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册卷宗,“我即刻便动身,你在家好好待着,秋季按察带你去就是!”

“唉……”修远郁郁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孩子!”诸葛亮叹道,“跟着诸葛亮日夜操劳,偷得几日空闲,不生快慰反而忧愁!”

修远振声道:“跟着先生,再苦也是甜的!”他一字字说得极是认真,清明的眸子里一片干净的纯粹。

诸葛亮轻暖地一笑,刹那的感动让他说不出话来。这个始终长不大的孩子啊,心底纯净得像不沾尘埃的一杯水,水中映着他毫无修饰的喜怒哀乐,而这些喜怒哀乐全都与自己相关。自己背负了沉重如山的负担,他也跟着扛在肩头,并且从不知疲惫劳累,将那劳苦也当作了世间最大的快乐。

遇上诸葛亮,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呢?

门首有仆从轻呼:“先生!”

“何事?”诸葛亮应道。

仆从在帘外站定,将一方竹简递给修远,修远再呈给诸葛亮。诸葛亮接过一看,却是一方名刺,简上的名字刚一映入眼帘,心头突地一愣,略一思索,对仆从说:“请他来这里!”

他将名刺交于修远放好,把案上堆叠如山的卷宗推开:“修远,有贵客来了!”

修远领会,从里屋抱来一方三尺坪,稳稳地放在宾席之位,在上面加了锦簟,从装杂项的竹笥里取出一只精巧的茶筒,抓出一片茶饼,先在火上烤温热,再捣碎成沫,装进一只青瓷碗里。那边铜炉上却炖着一釜汤,待得汤烧到滚烫时,却把汤浇在碗里,和上现成的葱、姜一类佐料,方才算是完成了煮茶的全部工序。

这两斤蜀茶是刘备送给诸葛亮的,可诸葛亮一次都舍不得吃,倒全招待了客人,听说蜀茶昂贵,一斤市值千钱,诸葛亮得此赏赐时,曾经暗自惋叹:“滥赏无度,奢靡有罪!”因此封茶入笥,从不饮用,只有特别重要的客人到来时,才开笥取茶待客。他对自己悭吝刻薄,对别人却很大方。

修远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捯饬茶汤,那客人已经走了进来,诸葛亮亲迎于门,笑道:“子远兄,何有闲暇造访蓬荜!”

吴壹倚门拱手一拜:“叨扰了!”

“请进!”诸葛亮把住他的手,让了他独坐锦坪,修远再捧了蜀茶奉上。

吴壹称了一声谢,捧茶细细一品,赞道:“香,是蒙顶山茶!”

“子远兄果然好识力,此正是蒙顶山茶!”诸葛亮笑道。

吴壹缓放了茶碗,手指在边缘轻轻一揩:“蒙顶山茶乃我益州特产,此茶珍品,价值不菲,本地人尚难购得,外乡更是阻难,有人曾为求一茶而抛百金,可见此茶难求。今日在军师将军府上得品此茶,实乃壹之荣幸!”

诸葛亮和煦地一笑:“子远兄若甚爱此茶,亮这里却还存了几两,且送给子远兄以聊表微意!”

吴壹慌忙推手道:“不敢不敢,无功不受禄,无劳不获赏,军师将军盛情太过,壹何敢初登府门便受此大礼,折杀过甚了!”

“无妨事,些许茶叶不值什么!”诸葛亮大度地挥挥羽扇,扭头对修远示意。修远很不想将蜀茶送给吴壹,可先生发了话,他违拗不能,只好憋了满肚子的不乐意,从竹笥里取出茶筒,勉强打叠起笑脸捧给吴壹。

吴壹谦让地接过茶筒,连声谢道:“太客气了,壹受之有愧!”

诸葛亮淡雅地一笑:“子远兄不必推辞,薄礼而已,权当朋友之谊!”

“军师将军乃左将军股肱重臣,本该我们巴结,却劳你赠礼,惭愧惭愧!”吴壹抱着茶筒,连连地叹气。

诸葛亮静静微笑,神情极是亲切安详。

诸葛亮的盛情让吴壹初来的忐忑稍稍消融了,他小心翼翼地说:“壹此来,有一件事想麻烦军师将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不成,也不打紧!”话里模棱两可,仿佛拆了线的珠子,滚得满地乱窜。

诸葛亮怎听不出他话中有话,他很平静地说:“但言无妨!”

吴壹尽量绽出殷殷的笑容,放平了声音说:“壹听说左将军之妻原为吴侯之妹,一年前或许有些龃龉,回返江东去了。自然,壹何人也,怎敢擅自揣测左将军家事,纵是有一二不宜,壹也不敢乱言声张。”

诸葛亮不多言,他其实已猜出了吴壹的五分来意,却只缓缓地拂着羽扇,脸上含着静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