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万岁爷初尝神仙宴 小太监荐赏春宫图(第3/3页)

小厮点点头,便从博古架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两面铜镜,他先递给朱翊钧一面,这面铜镜高约八寸,一边是净面,积下的铜垢显然已经磨拭过,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另一面浇铸的是一幅春宫图,一位盘髻少女赤身裸体俯卧着,撅起浑圆的屁股,另一名裸体男子以跪姿面对少女,手举阴茎刺人少女的牝户。朱翊钧牛平第一次见到这种男女交媾图,顿时眼睛发直。他毕竟当新郎倌才几个月,对云雨之事兴趣正浓,顷刻之间,裤裆里已是挺起了一根硬物。夏日衣裳薄,他怕奴才们看出破绽,便假装挠痒,把手伸到下边去按住。孙海机灵,忙替朱翊钧拿过铜镜,又说道:

“万岁爷,还有一面哪。”

“啊,拿来看看:”朱翊钧说着,脸腾地一红,这发窘的样子,倒不像是一个皇帝。

小厮又将另一面铜镜拿过来,直接把阴面展示给朱翊钧看,镜面正中是一个方形鼻纽,上面有“春月楼制”四个篆字。鼻纽四周,刻了以下文字:

男女情动交颈相偎

娇声低语女情大悦

玉户开张琼液浸润

茎物坚硬久刺不止

女兴男欲美快之极

朱翊钧饶有兴趣把这几句顺口溜看了两遍,这些文字歪歪扭扭,显然是铜镜买来之后,某个促狭鬼别出心裁刻上去的。朱翊钧虽然对这两面铜镜极有兴趣,但碍于皇帝的尊严,他却板下脸来,瞪着眼睛训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也忒胆大,竟敢将这些诲淫诲盗的物件儿.拿来污联眼目。”

小厮不知就里.顿时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腔哭调地求告:

“小的只是一心想着学棋盘街的买卖,没想到宫里头的禁忌,还望万岁爷恕罪。”

“你是说,棋盘街上卖这物件儿?”朱翊钧问话的口气仍然严厉。

“是。”小厮战战兢兢回答。

孙海知道皇上很喜欢那两面铜镜,突然发火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正在想着如何转寰,却听得客用在一旁叽咕道:

“棋盘街上的店家,一个个都是捉猪上板凳,骑驴过纸桥。甭说卖这种铜镜,就是人肉,只要你肯吃,他也敢卖给你。”

“客用说的倒是实话,”孙海嘻嘻一笑,解释道,“这两面铜镜,说它诲淫诲盗也不假。但它们之所以能放在店里售卖,则因为它们是骨董。”

“骨董,它们是骨董?”朱翊钧将信将疑。

“是呀,这两面铜镜,都是宋朝旧物。”

“既是这样,你拿过来朕再看看。”

朱翊钧终于有了欣赏铜镜的“正当理由”,小厮也很知窍,忙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捧过铜镜,朱翊钧边看边摸,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他的新娘子——王皇后玉体横陈的诱人景象,顿时有了“意淫”的感觉,不免感叹道:

“宋代怎么会有这种铜镜?”

小厮答:“听说是青楼上的用品。”

“青楼,什么叫青楼?”朱翊钧眨着眼睛,不解地问。

孙海回答:“青楼就是妓女群集之地。”见朱翊钧似懂非懂,孙海又补充说道,“妓女都专事卖淫,男人要找乐子,就上青楼。眼下京城里,就有好多处青楼。”

“你去过吗?”朱翊钧好奇地问。

“奴才们哪能去那儿。”

“为何不能去?”

“万岁爷忘了,奴才们都是没根的男人。”

孙海说罢,勉强挤出一张笑脸。朱翊钧这才记起眼前的三个人都是挑了卵袋儿的假男人,不由得~笑,便又把话题儿转到铜镜上头:

“这两只铜镜,是北宋还是南宋的?”

“北宋南宋?”孙海平常不读书,哪有朝代的概念?便望文生义胡扯下去,“依奴才看,这铜镜肯定产自宋朝的南边。万岁爷您看看,这交欢的一对男女,身架儿都不大,不似北人,婆娘的屁股都大过磨盘。”

孙海驴胯扯到马胯的一番高论,逗得朱翊钧捧腹大笑。多少年来,太后与张居正冯保三人,对他管束极严,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过。他忽然感到每日批览奏折会见大臣的生活是多么枯燥:笑够了,他又问小厮:

“这铜镜是从哪儿弄到的?”

“是棋盘街上借过来的。”

朱翊钧记起上午在另一家字画店里买的倪云林的《十万图》,也是取自棋盘街,便道:

“怎么这东长街集市上好一点的货物,都是从棋盘街上借来的。”

嘶答:“棋盘街上的店家,听说咱大内紫禁城要办集市,个个都主动把货物送过来寄售,都瞧着万岁爷是个大买主。”

“原来是这样,”朱翊钧又用手指头弹了弹铜镜,“这两只镜子,要多少钱?”

“二十两银子一面。”

“贵倒不贵。”

“万岁爷,要不你买下?”孙海趁机怂恿。

朱翊钧有心收藏,但又怕母后知道了惹下祸事,如果退回给棋盘街又觉得可惜,便道:

“孙海,朕看你喜欢,你就买下来吧。”

孙海一怔,道:“万岁爷,奴才怎敢收藏这个?”

“朕准了你收藏,你还怕什么?”

孙海吃不准朱翊钧的心思,只得从命。小厮取出特制的木盒儿把铜镜放进去,正在包扎,忽见门帘儿一响,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跑进来禀报:

“启禀万岁爷,方才通政司送来顺天府快递,首辅张先生回京,今儿个申时就可以到达京南驿。”

一听到这个消息,朱翊钧心里头顿时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一方面他庆幸首辅归来,又可以替他把握朝政处置疑难大事;另一方面,这三个多月的无拘无束的生活,看来又要告一段落了。但不管怎么说,对师相的感情,让他高兴大于沮丧,他当即下令:

“传旨元辅张先生,今晚上他不必进京,就住在京南驿。明天一早,命百官出城相迎。”

 

 

 

 

 

 《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