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朱翊钧索银说歪理 戚大帅春节送胡姬(第3/4页)

“岂只是瘦,精神也差得多,”张居正一下子又记起下午平台召见的事,不由得抚髯长叹,说道,“也许,我现在应该归政了,退隐林下颐养天年。”

“首辅何出此言?”戚继光惊问。

张居正不能将下午在平台的君臣对话告诉戚继光,只是委婉言道:

“早在去年,不谷见圣上已经长大,可以独自亲政,心里头就松了弦儿,萌生退隐之意。”

“咱听说,李太后不允。”

“是啊,”张居正撩起窗幔,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答道,“慈圣太后一直信任不谷。他看出皇上有亲政的意思,竟然教训皇上说,‘三十岁之前,你想都不要想亲政的事儿,一切还得请教张先生’,太后这么一说,倒叫不谷左右为难。”

“李太后这句话,在底下传得很广。”

“是吗?”

“官员们都知道,如今皇上发下的所有圣旨,其实都是首辅的拟票:大家心照不宣,认为要想办什么事,与其找皇上,不如找首辅:”

张居正对官员们的这种心态早有预料,只不过没有人当面给他捅穿而已:这种局面对他究竟是祸还是福,他心底也是清楚的:他之所以还不能痛下决心离开宰揆之位,一来担心万历新政的夭折;二来也不好拒却慈圣太后的信任。此时,他对戚继光说:

“元敬兄,官员们的种种议论,我也略有耳闻。有些官员甚至认为皇上成了傀儡,这与事实不符。我张居正虽然受太后之托,行使摄政之权,但任何时候,我都是皇上的臣仆。”

“首辅可以这样说,但官员们心里头不这样想,你拿他有何办法?”

戚继光与张居正关系非同一般,故说话直来直去,张居正知道这种话题纵然谈论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收摄心神,勉强一笑言道: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儿了。元敬兄,你说要同我唠唠嗑儿.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打紧的事儿,咱这次来,专为你的身体。”戚继光诡谲地一笑。

“身体,我的身体怎么啦?”张居正问。

“咱住在蓟镇,虽不常来北京,但也听人说过.您的身体比过去差多了。方才,您自己也这样讲。”

“连我的身体,底下都有议论?”张居正约略有些吃惊,同时掺杂着一些不高兴。

“你的身体关系到社稷苍生,更连着千万名官员的前途,他们焉能不关心!”

“是不是有人咒我,巴不得我早死?”

“这个,咱还没有听说过,”戚继光看了看张居正敏感的眼神,言道,“但被你得罪的那些势豪大户.肯定会背地里咒你。不过,更多的官员,还是希望你健康长寿。”

“这个我也相信。”张居正的神色略有放松,和缓言道,“特别是你戚大帅,巴不得我张居正成为彭祖第二。”

“是啊。”戚继光爽朗地一笑,说道,“上个月,咱在蓟镇拜会了一个老中医,他说了一番养生的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咱受益匪浅。”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养生的道理千条万条,最要紧处,其实就只有一个字。”

“哪一个字?”

“逆,顺逆的逆!”

“逆?此字怎讲?”

“鸟之溯风,鱼之溯流,皆是逆行。惟其逆行,可得生气。人处逆境,必能自强不息。所谓置于死地而后生,说的就是逆处取顺的道理。阴阳家看风水,用沙水取逆,为的是迎生气。《易经》六十四卦中最吉利的卦是《泰卦》,这《泰卦》的卦象是乾在下而坤在上.阳下阴上,这是大逆,但大逆就是大顺。养生家取坎填离,坎为水,离为火,外坎内离是《济卦》。济就是调养,取坎填离就是返老还童。《易经》有一句话,叫‘生生之为易’,这生生之道,就是采逆之道。首辅,你觉得老郎中讲的这番道理,有无可取之处?”

“有,这是得道人之言。”张居正赞道。

“按老郎中所讲的养生道理,咱比着葫芦画瓢,悟到道家的方术,实有妙处。”

“道家什么方术?”

“采阴补阳啊!”

“采阴补阳?”张居正忍俊不住笑了起来,谑道,“你这位戚大帅,莫不是想当花帅了。”

“古人讲酒色财气四字,把色摆在第二,说色是刮骨的钢刀,这话只对了一半儿,”戚继光也不管张居正取笑,径自讲下去,“若是一味沉湎酒色,女人就是害命的毒药。但如果深谙采阴补阳的大法,控驭有方,女人又可成为男人最好的养品。不然,乾下坤上凤骑龙,为何成了大吉大利的《泰卦》呢?”

“戚大帅雄辩滔滔,看来你的采战之理,比起你的军事韬略来,毫不逊色啊!”张居正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首辅先甭夸奖,您听我把话说完。”戚继光挤了挤眼,接着又神秘地问,“前几年,您的身边是否有一位名叫玉娘的女孩儿?”

“有。”张居正心下一动。

“那几年.咱瞧着您首辅大人,精气神三样都比现在好得多。您那时身体调养得好,玉娘功不可没。”

“玉娘离我而去,已经四年了。”张居正说着有些伤感,“她就是从这积香庐走的。”

“咱知道,”戚继光说,“听说玉娘善解人意,她走后,首辅也曾伤心过一段日子。”

“人去楼空,说这些陈年旧事,只能令人徒自伤悲。”张居正说着站起身来,对戚继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走,说了这半日的闲话,咱们也该填填肚子了。”

“就咱两人吃饭?”戚继光起身问道。

“不就咱两人还有谁?”

“两个大老爷们儿扎堆儿喝闷酒,有啥意思。咱这次来,给首辅大人带来了两个佐酒的。”

“佐酒的,人在哪?“

“在隔壁花厅里,请首辅大人挪步过去一瞧。”戚继光说着头前带路,将张居正领进一墙之隔的花厅。厅里头早坐了两位美女,一见戚继光进来,都连忙起身并排站着敛衽行礼。

这两位娇娃,都是深眼碧瞳,睫毛修长,鼻梁高耸,猩红的嘴唇散发着迷人的魅力。更有奇者,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嘴唇的弧线,微笑的眼神都毫无分别。一看到她们,张居正马上想起那一位曾叫隆庆皇帝神魂颠倒的奴儿花花,禁不住精神一振,脱口问道:

“这两位可是波斯美女?”

“首辅好眼力!”戚继光介绍说,“这两个美人儿是一对孪生姐妹,都来自波斯。”

“难怪她们长得这么像。”张居正的眼神一直不曾离开波斯美女令人勾魂的脸庞,又好奇地问道,“元敬兄,你是在何处得到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