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万岁爷秉灯谈鬼事 大太监深夜访权臣(第3/3页)

却说张鲸在张四维府邸门口落轿的时候,张四维正在武当山道人的指导下练习扪腹静坐之法,听得门人禀报,他立忙收了功,与张鲸在客堂相见。

两人略事寒暄,张四维让茶之后,就开门见山说道:“张公公夤夜造访,定有急事。”

张鲸呵呵一笑,却宕开问道:“听说凤盘公家中住了一个武当山道士?”

张四维一惊,问:“是有一个,来了大约半个月,这点小事,你也知道?”

张鲸说:“前几天,咱去西暖阁读折,偷瞄了一眼东厂呈给皇上的访单,内里有一条,说您请了一位武当山道士教授养生之法。”

“东厂真是无孔不入,”张四维脸色一沉,又担心地问,“皇上是何态度?”

“咱说过,这访单是偷看的,皇上并没有和咱议论这事。”张鲸据实而答。

张四维虽然贵为内阁次辅,满朝文臣,仅屈居于张居正之下,却是没有资格看到那份本只供皇上一人览阅的访单。张居正担任首辅之后,兼管东厂的冯保卖面子,将访单制成两份,一份给皇上,另一份给了张居正,凡东厂侦伺的文武大臣的秘事,实际上只有皇上,张居正和冯保三人知道,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与闻。张四维对东厂的访单一直心存畏惧。这时问道:

“那份访单上还说了些啥?”

“什么都有,上斤不上两的事情都会载上一笔。咱记得还有一条,说是西北榆林卫出现了天狗吃日头的事,当地有小儿唱歌谣,‘文星落,紫微黑;马变龙,猴儿死。’你看看,这是不是谶语?”

张四维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马变龙,猴儿死,这六个字藏了什么玄机?”

张鲸解释道:“今年是马年,神马变龙,预示着皇上要当家作主了,猴儿死更明白,首辅张先生是甲申年生人,属猴的,今年是他的大限。”

“咱看,这歌谣是人编的。”

“管它呢,”张鲸嘴角掠过一丝狡黠的微笑,兴奋地问,“凤盘公,元辅的病情您知道吗?”

“知道,”张四维点点头,答道,“现在已在弥留之际,不谷已安排京城各大衙门,日夜都留人值事,以备不虞。”

“皇上也在安排首辅的后事。”

“啊?”张四维眼光霍然一跳,问,“皇上是如何安排的?”

“他已下旨吏部,增补潘晟与余有丁两人为阁臣,这两人都是张居正推荐的。”

“这么快?”

“是啊,明天,余友丁就会到内阁值事,潘晟在沂江老家,想必他的任职圣旨如今已在路上,要不了二十天,这位潘晟也就到了北京。”

闻此消息,张四维心下甚为不快:一来是张居正推荐阁臣不与他商量,可见对他存有戒心;二来是皇上选拔阁臣的谕旨下得如此之快,也不让内阁与闻,可见他堂堂一个次辅,在朝政即将巨变之时,竟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想到这一层,他立刻就感到两位新增阁臣必将对他构成巨大威胁,特别是潘晟——当初他任礼部尚书时,潘晟是礼部左侍郎,此人擅于钻营,又是张居正的门生,如今风闻已攀上冯保作为靠山,若让他顺利人阁,等于是对自己晋升首辅的柄政之路设置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铁门槛。思来想去,他本来已经滋生出的稳操胜券的感觉,突然间又化为乌有。

张鲸注视着张四维表情的变化,小声说:“凤盘公,咱知道你的心思,好端端的眼睛里,怎么能搁一粒沙子进去。”

“是啊。”张四维一改平日故作高深的作派,焦灼地说,“堂堂内阁,怎么放了一只磕头虫进来。”

“你是指潘晟?”

“不是他又是谁?”

“依咱看,这事儿并没有板上钉钉。”

“皇上不是下旨了吗?”

“皇上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元辅是他的师相,临终前推荐两个人,他怎能泼元辅的面子?如果有人提出反对,皇上肯定会改变主意。”

张四维眼睛一亮,问:“这么说,皇上擢用潘晟,只是做样子的?”

张鲸饶有深意地一笑,言道:“据在下猜测,在两可之间。”

张四维心下略微一松,正欲细论,忽见派往张居正府上当值的内阁中书急匆匆跑进客堂,神色慌张禀道:

“大人,首辅他、他老人家走、走了!”

 

 

 

 

 

 《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