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赵知府蝎心施毒计 宋师爷巧舌诳冤囚(第4/5页)

“要割你们的头真还有理由,”宋师爷说话的口气始终不阴不阳,“你们知道,张老太爷现在咋样了吗?”

“咋样了?”李狗儿紧张地问。

“至今还在昏迷着没醒过来呢。”

“该不会……”陈大毛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接着就是几个响亮的酒嗝。

“你想说该不会死吧,是不是?”宋师爷捅出了陈大毛的担心,揶揄道,“你这只绿头苍蝇,这一回闯了大祸了。”

“又不是我打的。”陈大毛心虚地争辩。

“你若不躲在张老太爷背后,他能挨这一棒?告诉你吧,张老太爷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绑赴市曹斩首的肯定是你。”

陈大毛一咬牙,狠心说道:“斩首就斩首,我认了。”

“我呢?”李狗儿怯生生地问。

“事情是你引起来的,治起罪来,你也不能轻饶。”

宋师爷连诳带唬,把陈大毛与李狗儿两个人弄得六神无主,已是十分的沮丧。宋师爷见他们心绪全乱,又收口说道:

“不过,事在人为,二位要想保命,也还是有主意可寻。”

“有何主意?”陈大毛眼睛一亮,忽然一拍脑壳,“哎呀我差点忘了,方才禁子大爷说你是荆州府衙的刑名,只要大人您肯开恩搭救,我陈大毛就能逢凶化吉。”

“我来这里,就是想帮你们。”

“多谢宋大人。”

陈大毛说着就要趴下磕头,李狗儿把他一拦,狐疑地问:“宋大人,你真能救下咱们?”

“能!”

“你说个价儿?”

“什么价儿?”宋师爷糊涂了。

“银子呀,”李狗儿说,“俗话说县里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宋师爷好心救人,上下打点都要银钱开路……”

“不不不,李狗儿你听我说……”

“你让我把话说完,”李狗儿不肯让宋师爷打断话头,继续说道,“宋大人,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我李狗儿穷得只剩屁股搭两胯,连八两银子的欠税都交不起,哪里还付得出人情钱,要救,你救绿头苍蝇吧,我免了。”

陈大毛一听,也连忙接嘴:“对呀,我家欠下四两多匠班银,也有得钱还,我也不用救了。”

两人脖子一缩,复又哭丧起脸来。宋师爷瞧他们那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正色说道:

“在你们眼中,衙门中人都是只认银钱不认理的歹人。今天,我宋某偏要对你们说,我铁心援救你们,不收你们一个铜板。”

“啊?”

陈大毛与李狗儿一齐抬起头来,惊愕得合不拢嘴。宋师爷示意狱卒出去把风,接着说道:

“你们两人要想开脱罪责洗清自己,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反告税关。”

“反告税关?”陈大毛一咂舌头,摇头嗟叹道,“我们欠税不缴已是理亏,再反告上去,岂不是罪加一等?”

“此话差矣,”宋师爷啐了一口,回道,“段升早上在玄妙观前怎么说的?说你陈大毛家欠下九年的匠班银,你李狗累年积欠的田赋也只是八两多银子,你们何曾抗税,只是连年遭灾无银可交而已,段升当街拘拿你们,是欺侮小民,擅作威福。”

“这倒也是,但皇上远在北京,我们这江陵县还不是衙门说了算。”李狗儿叹道。

“衙门都是替皇上办事儿的,违背圣意就叫抗旨,按《大明律》,凡抗旨者一律严惩不贷。”

“理是这么个理儿,”李狗儿不相信世间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又道,“皇上就一个人,哪管得了天下许多事情,自古官官相护,老百姓告官,还不等于麻雀告天,有何用呢?”

“李狗儿的话有几分道理,”宋师爷说,“但这次情形大不一样,咱荆州城中大小衙门十几个。除了荆州税关,其它衙门的堂官,都为你们抱屈哪。”

“真的?”陈大毛又是一惊,双脚跳着地上的稻草。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啊——嚏!”跳动的稻草霉味上冲,呛得宋师爷喷出一挂鼻涕,他揪着朝地上一摔,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接着说,“咱们荆州府里坐纛儿的赵大人,江陵县衙里坐纛儿的罗大人.还有省上按院派驻荆南的按台孙大人,都觉得你们冤屈.”

“这么多大官都说我们冤屈,为何还要对我们用刑,你看,我这双手被拶成啥样儿。”

陈大毛伸出双手让宋师爷看,宋师爷就着如豆灯光细看,只见十根指头上下各拶了一次,虽不是很重——若是重,早就卡巴卡巴断了——但也夹开了皮肉,鲜血淋漓,深创见骨。宋师爷心下清楚,这是狱卒对初来人犯常用的酷刑,但他不肯认这个账,只愤愤说道:

“税关的人,一个个都似活阎王,犯在他们手上,不丢命也得脱层皮。所以你们两个一定要告他们。”

“告荆州税关?”

“对。”

“点不点那个段升的名?”

“他是当事人,怎能不点。”

“往哪儿告呢?”

“你们就朝荆州府衙和省抚按两院告,状子一式写它一二十份,凡湖广道及荆州见衙门一份。另外,还寄一份给京城都察院。”

“这些衙门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你们写好状子,让家人带上到府衙击鼓鸣冤,府衙帮你们送出去。”

“狗儿,你识字不?”陈大毛问。

李狗儿摇摇头,陈大毛看看自己一双皮开肉绽的手,苦笑着说:

“我倒是念了两年的书,但几个字儿写出来像是鸡脚扒的,何况这手已是不能握笔了。”

“你不必担心,”宋师爷从袖子里抽出两张纸来,递给陈大毛说,“本师爷虑着这一层,已替你们把状子拟好了。”

陈大毛看了看,倒有一半字不认得,只得退回给宋师爷,典见着脸说:

“还请师爷大人念给我们听听。”

宋师爷也不推辞,把那两张纸的状子从头到尾细念了一遍。开头一段说的是玄妙观前事情发生经过,第二段备细说了荆州税关如何无视皇恩国法,强征皇上已颁旨减免之赋税,如今已是激起江陵县百姓的众怒。告的虽是段升,但字里行间关键处都捎上了荆州税关的主政。最后一段,是宋师爷的得意之作,他摇头晃脑念道:

江陵县乃当今首辅之故乡,更是皇恩荫披之厚土。怎奈荆州税关衙门苟挟权势,惟殖己私。朝廷明诏,蠲

免钱赋,税关却越权征税,盘剥小民;横征暴敛,百无忌惮。己虽日昌,民则日瘁;己虽日欢,民则日怨。欺

我等蚩蚩之氓,昧于刑宪。故多方刁难,棍棒相加。古今善政,对牧下治民,恒宽缓而不促迫,恒哀矜而不忿

疾。为何荆州税关巡拦段升反其道而行之。万望荆州府衙及省抚按两院青天大老爷为我等小民伸冤,纠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