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应天馆拜访神秘客 铁女寺毒杀贪鄙人(第4/6页)

“什么都没有想。”

“啊!”

金学曾望着老师太脸上平静的表情.似乎悟到了什么。这时,他发现宋师爷站在紧连着客堂的右厢房的门口向他招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赵谦已经离席走了。便起身向右厢房走去,身后,只听得汤公公还在虔诚地追问:

“老师太,您是从哪儿看出金大人有慧根的?”

金学曾一走进右厢房,便看见赵谦心事重重地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宋师爷轻轻掩上门回到客堂里。赵谦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金学曾便隔着桌子与他对坐。

赵谦为何要在赐书仪式举行之前,就急着要抽这个空儿与金学曾单独见面?说起来也是情不得已迫于无奈。

自那天晚上,赵谦去应天会馆,与那位从北京来的神秘的高先生见过面后,心情就再也没有好过。他没有想到金学曾来荆州不到两个月,就拿到了他“私赠官田贿赂权门”的把柄,更令他吃惊的是,首辅张居正得到金学曾的告状信后,不但不隐瞒,反而自个儿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那里去。纵观历朝历代,措谋攫利怙权敛财的权相不乏其人,但如此铁面无私自揭家丑的宰辅,大明开国以来,张居正恐怕是第一人。赵谦挖空心思削尖脑袋巴结张老太爷,实指望利用他攀上张居正这个大靠山,以利日后升官发财。应该说,这一目的他已达到,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今惹起祸端的,还是这一块官田……

俗话说,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赵谦把这些时发生的事情联起来一想,这才发觉金学曾心机变诈智数周密,硬是一步步把他往绝路上逼。他这边动员陈大毛李狗儿写状子告税关“当街打人陷民水火”,金学曾那边却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鼓捣起来,给他送来一块《戒石铭》;他这边才把荆州城各衙门联络起来,从不同渠道上书北京当路大臣,攻讦金学曾“横行无礼欺压百姓”,金学曾那面密信一封呈上首辅,揭发他“以官田行贿”;他这边好不容易弄来徐阶的撰联题额,可是还来不及高兴,首辅就径直派周显谟前来拆毁大学士牌坊,谁又能担保,此事在后头作祟的,不是他金学曾?

赵谦自认为可以出奇制胜的几步好棋,被他金学曾一搅局,竟变成了一步差过一步的臭棋。前思后想,他恨不能把金学曾生剐了他。所以,当高先生提出要除掉金学曾时,他嘴里虽然支吾着要“想一想”,心里头却早已判了一个肯字.几天来,他一直在设计除掉金学曾的方案.物色刺杀的人选,并就此事多次约见那位神秘的高先生。他这边暗中准备刚刚有些眉目,却不料前天晚上,又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荆州城中的首富,漆记绸缎行的老板漆员外突然失踪了。第二天,终于有耳报神向他禀告:漆员外被金学曾设计“请”去,如今软禁在荆州税关里面。

一听到这个消息,赵谦心惊肉跳,差一点惑乱失常。却说赵谦在出任府同知主政税关期间,曾大肆收受不法奸商的贿赂而任其隐瞒交易偷税漏税。虽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他收受的贿银就达十万两之多。其中,仅这位漆员外一人,就送给了他三万多两银子。一来是做贼心虚,二来凭直觉,他认定金学曾一定是抓住了漆员外的什么把柄。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把这位荆州首富“请”进税关,他索取巨贿而使朝廷榷税大量流失,这一罪行若是暴露,“私赠官田”一事则是小巫见大巫了。他之所以对荆州税关的继任者要么拉拢要么打击,就是怕自己的秽行败露。昨天一天,他陪着钦差汤公公游览荆州名胜,表面上热热闹闹谈笑风生,心里头却是一片迷乱。昨儿晚上,高先生去府衙与他相见还催他赶紧动手,他嘴里答应心上却已变了卦。他知道此时,如果自己再走错一步路,就会性命难保。权衡再三,他决定尽弃前嫌,主动与金学曾达成和解。这就是他迫不及待要与金学曾单独会见的原因:

一对仇人忽然坐到了一块儿,情形有些尴尬,听着外间客堂里忽高忽低的谈笑声,还是赵谦首先打破僵局,他咽下一口唾沫,不自然地说道:

“金大人,本府今日单独见你,原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向你通报。”

“何事?”

“有人要暗算你。”

“是吗?”金学曾噗哧一笑,他总感到赵谦说话皮里阳秋的不中听,故不屑地回道,“除了你赵知府,还会有什么人暗算我?”

赵谦对金学曾的讥诮并不在意,而是从袖笼里摸出一张银票来,递给金学曾说:

“这是一张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见票即兑,金大人是造过假银票的,你看看这张银票是真是假?”

这是一张京城宝祥号票庄开出的银票,金学曾一看密押与楮纸的质地,就知道是真的,便问赵谦:

“知府大人拿出这张银票做甚?”

赵谦隔着桌子把身子俯过去,对着金学曾小声言道:“有人愿意出五千两银子,买你的脑袋。”

这一句话可谓石破天惊,金学曾一下子怔住了。他注视着赵谦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不由得狐疑说道:“不会吧,我金学曾这颗瘦不拉几的脑袋,哪里值得五千两银子!”

赵谦游移不定的目光忽然深沉起来,他继续言道:“金大人不要作践自己,子粒田征税的事情,在京城里引起的巨大风波,你知道么?”

“略知一二。”

“这件事虽是皇上的旨意,但始作俑者,却是你金大人。如今,天下的势豪大户,哪一个不把你恨之入骨?”

“你是说,是这些势豪大户要我的脑袋?”

“正是。”

“究竟是谁?”

“来者很神秘,一会儿说武清伯李伟,一会儿说驸马都尉许从成,总不肯暴露他的真实身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来头很大。”

“何以见得?”

“你写信给首辅大人,说咱将一千二百亩官田送给张老太爷一事,他都知道。”

赵谦不显山不显水就把金学曾的“阴损”点了出来。金学曾虽然诧异那位神秘来客的通天手眼,却并不为此事而产生些许愧第十五回意,他坦然地盯着赵谦,问道:

“这么说,你是知道我已经告了你?”

“知道,”赵谦本想表现出大度,但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卖弄.“首辅大人收到你的信后,采取了何等举措,你金大人大概还不知晓吧?”

“是何态度?”金学曾引而不发地问道。

“他将此事禀奏了皇上。”

这一点金学曾的确不知,但他不想在对手面前表现出急切想知道下文的样子,而是轻描淡写地问:“都是那位神秘来客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