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为求人大舍至宝 谈家事首辅释愁怀(第2/4页)

春月儿跪在冯保面前,勾头答道:“奴婢是跟师傅学的。”

“还是那个马三娘?”

“是。”

看着春月儿低垂的粉颈,冯保心上像有一条毛毛虫爬过,既惬意又难受。他咽了口唾沫,对邱得用说:“你知不知道马三娘?”

邱得用茫然地摇摇头。冯保接着说:“这个马三娘,本是北调高手,咱第一次见到她,觉得

她不是个货,高高大大像匹马,一张大嘴可以囫囵吞下个窝头,可是她一开口,满场人都被

震住了。声音该一缕的时候是一缕,该一雷的时候是一雷,真个儿是绝艺藏身。自从听了马

三娘的北调,咱就觉得南调没啥意思了,这个春月儿,原是马三娘的弟子,咱同马三娘打商

量买了过来。”

“水灵灵的,真好一个旦角儿。”邱得用一双眼在春月儿身上睃来睃去,啧啧称赞。

“邱公公若喜欢,咱把她送给你。”

“这,这是哪里话,”邱得用哽了一下,脸上泛着红光说,“古人言,君子不掠人之美。”

“这么说,咱哥儿俩就生分了。”

冯保本是做戏,说起来却很认真。邱得用没看出破绽,心里头掂了掂,回道:“冯公公真要送,就送给李太后。”

冯保一愣,说:“你说让春月儿进宫?”

“是呀,李太后不是最喜欢听曲儿么?”

冯保嗤地一笑,摇摇头说:“你看咱春月儿,市井中长大的丫头,哪里懂得宫中的规矩。”

“这倒也是,所以,还是冯公公留着自己受用。”

邱得用就着冯保的话题打转,心里头却一直在想着自己的急事,因此坐在那里焦灼不安,偏

偏这时冯保又道:“邱公公,春月儿还有拿手的唱腔,索性让她逐个儿给你表演,春月儿,继续唱。”

“奴婢遵命。”春月儿说着,起身回到原处,拣了云板,正欲起腔,邱得用赶紧喊了一声:“慢!”

“为啥?”冯保问。

邱得用哭丧着脸,嗫嚅着说:“冯公公,实不相瞒,咱登贵府拜望你,还有些急事。”

“有急事,嗨,你怎地不早说,”冯保挥手让春月儿一行退了下去,接着说,“咱还真的以

为你邱公公闲着没事,绕这一腿呢!原来不是。”

冯保不显山不显水就把邱得用“刺”了一下。邱得用到这一步上,也顾不得面子,瑟瑟缩缩

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纸来,双手递给冯保说:

“这个,请冯公公收下。”

“是啥?”

“看过便知。”

冯保遂叫来家人打开,原来是抄在三尺御品宣上的一幅《心经》,字体娟秀,端庄工整。并

且钤了一方“慈圣皇太后之宝”的红印。

冯保顿时肃然起敬,“哟,是李太后的墨宝。”他知道李太后每日抄经,但从不肯送人。就

连冯保这样的心腹侍臣,她也手啬。因此人们都说想得到她的墨宝,简直比登天还难。

趁冯保细细欣赏的当儿,邱得用说道:“这幅《心经》,是李太后上个月晋封后,一时高兴

赏给咱的。多少人看了都眼热,有人愿出一万两银子来买,咱说,你出十万两,咱也不勒你。”冯保相信这话,讪讪说道:“这幅《心经》,是宝中之宝,李太后送了你,连咱都不知道。”“李太后怕张扬,不让咱说,”邱得用看着冯保小心翼翼卷起了字幅,又道,“冯公公收藏好,对外可别透了风,若是让李太后知道了,怪罪下来,咱就担当不起了。”

冯保也不言谢,只是问:“邱公公将如此贵重的礼物相送,究竟是为何?”

“唉!”邱得用长叹一声,说道:“还不是为咱那不争气的外甥章大郎。”

“你外甥怎么了?”

“今儿个上午,储济仓发生械斗的事,想必冯公公早就知道了。”

“听说了,怎么,跟你外甥扯上了?”

“可不,他一失手,把储济仓大使王崧一掌推倒在地,摔碎了后脑骨,死了。”

“啊,这事儿是你外甥干的?”

冯保故意大惊失色,其实,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早从东厂送来的密报中知道得清清楚楚,包

括邱得用动用大内专轿把章大郎从北镇抚司转出来另觅地方藏匿,一切细节也在他掌握之中。但此时他却装马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迎着邱得用焦急的眼光,他急切地问:“你外甥就是那个北镇抚司的粮秣官?”

“可不是!”

“他人呢?”

“让刑部逮着了,现关在刑部大牢里。”

“这就难办了,这是命案,进去了就难得放出来。”

冯保眉头蹙得老高,邱得用瞧他这神色,越发慌得不行,说道:

“正因如此,咱才来找你帮忙。”

“找咱能帮上什么忙,这件事已经惊动朝野,一般人恐怕作不了主,要不你直接去求李太后,或许有救。”

“咱是想过,但一走到李太后跟前,就慌得开不了口。”邱得用为难地说,“李太后的为人,冯公公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是大非面前,从来不肯徇一点私情。”

“这算什么大是大非,一个破九品官,又不是故意弄死的。”

冯保嘴一撅,一副不屑的神气。邱得用投过感激的一瞥,又道:“这事儿咱琢磨过,能救章大郎一命的,只有你冯公公了。你是皇上的大伴,可以求皇上恩赦。”

“皇上还不是听李太后的。”

“是呀,李太后把咱当奴才使,对你冯公公就不一样,你是她的文胆哪。”

冯保不置可否,想了一会儿,答道:“这事儿的关键在于一个人。”

“谁?”

“首辅张先生。他不松口,章大郎就放不了。”

“啊,难道皇上的话他也不听?”

“不是不听,而是皇上听他的。今儿上午云台会见,李太后的意思,是要张先生摄政呢,要不,你找他也行。”

“张先生是个铁面人,听说抓人的驾帖,就是他让刑部签发的,咱去找他,有啥用。”

“这倒也是。”冯保仰脸看了一会儿璀璨的宫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扫着邱得用的表情,过

了一会儿,才说,“咱们哥儿俩在大内共事多年,没有友情也有交情,就冲着这一点,这个

忙我一定帮。不过,帮不帮得成,咱不能给你邱公公打包票。”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一个孩子欢快的叫声,给一向沉寂的张府后院平添了几分生气。声音是从内眷会见客人的小

客堂里传出来的。说是小客堂,却也有两楹之大。斯时八盏宫灯已经点亮,华光四溢,四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