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礼部请银心怀叵测 命官参赌为国分忧(第2/3页)

“去把杨用成带过来。金学曾,你暂到耳房回避。”

金学曾踅到耳房,与书办还没交言几句,便见杨用成随着司务蔫头耷脑走进值房。此时张居正一双犀利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弄得这位泰山提举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

“好你一个杨用成,人叫不走,鬼叫飞跑,自己犯了天条,还敢跑到户部来叫嚣赌狠。如此张狂,就少不了你的惩处!”张居正先给一顿杀威棒,接着又问,“五千两香税银的去向,可否在揭帖里交待明白?”

“大、大致明白。”杨用成汗如雨下。

“什么大致明白,哼!真是拈根灯草,说得轻巧。我告诉你,五千两银子的去向,一分一厘都得交待清楚。户部将委派专人复查,若查出你从中有贪墨行为,哪怕是一两银子,也一定严惩不贷。”

“是,是。”

杨用成唯唯诺诺,已是面色蜡黄如芒刺在背,额上滚下豆大汗珠,张居正鄙夷地盯着他,又道:

“你现在回去,不要离开京城,等候听参。”杨用成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张居正又把他喊住,问道,“你是何日来京的?”

“八月初三。”

“啊,已经来了四天。为何昨日才到太仓交付银两,前两天干什么去了。”

“这,卑职会了会朋友。”

“这倒是实话,你会朋友去了,”张居正冷冷一笑,挖苦地说,“给朋友们送了什么礼物?”

“没、没、啊,不、不不,送了点土产。”

“什么土产,用泰山木鱼石打制的石敢当,是不是?”

杨用成心下一惊:怎么连这点小事首辅也知道?情知蒙骗不过,只得承认。张居正唬着脸,继续斥道:

“我看你杨用成,也真是累呀。从泰山到京城千里迢迢,你居然不辞辛苦将整整一车石敢当押运进京。听说礼部郎官以上,你一家送了一个,这人情算是做到了家。你现在老实交待,这批石敢当的钱是你自己出的吗?”

杨用成嗫嗫嚅嚅不敢置一词,这批石敢当本就是从那五千两香税银中开支的,他怎么敢说出来呢?幸好张居正只是点到为止,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看着杨用成踩棉花似的出了月门,一直没有作声的王国光开口说道:

"t叔大,诚如金学曾所言,这个礼部肯定是一本烂账,若要严厉追查,肯定能挖出一窝贪官来。”

“是啊,,’张居正答道,“自吕调阳入阁之后,这个王希烈在礼部闹得乌烟瘴气。仆近日推荐陆树德去礼部执掌,皇上还未批旨下来。”

“皇上能准旨吗?”

“应无问题吧。”张居正的口气也不敢肯定,“不过,你这里可先派人到礼部查账。”

“王希烈在位肯定会阻挠。”

“就去礼部查账一事,仆今日就去请旨。”

“有了圣旨,就不怕王希烈捣蛋了。”

张居正稍一思索,又说:“汝观,户部派到礼部查账的人,我看就让金学曾来承担,你意下如何?”

“这是个搅屎棍,”王国光善意地嘲笑了一句,接着说道,“不过,他倒是合适人选。”

两人商量既定,便又把金学曾从耳房喊了出来。王国光把派他去礼部查账的事说了,金学曾不假思索就应承了下来。说道:“请部堂大人允许卑职从度支司选派几个精通账路子的书算誊录吏员一同前往,礼部这个马蜂窝,卑职捅定了。”

王国光点头承应,又关照道:“记住,你此番前去,是替朝廷查账的,不是去帮什么人泄私愤。看首辅还有什么吩咐?”

“我送你八个字,秉公办事,不徇私情。”接了王国光的话,张居正说道,“只要你按这八个字去做,设若遇到什么障碍,本辅与部堂都会为你撑腰。”

“多谢首辅与部堂栽培。卑职去了礼部,一定锱铢必较,把这趟差事办好。”

金学曾说着磨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就前往礼部。瞧他这神态,张居正又道:“看来你是个肯干事的人,有这一点就很好。年轻人少一点风花雪月清流习气,多一点忧患意识务实精神,朝廷的事情就要好办得多。”

金学曾从首辅的话中隐约听出期许,心中不禁一热,旋即就从袖筒里扯出一张银票来,走上前双手递给王国光,说道:

“部堂大人,方才首辅教诲,卑职铭记在心。这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卑职把它捐给太仓,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王国光接过一看,是京城最大银铺宝祥号开出的见票即兑的巨额银票,不免大吃一惊,说道:

“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么有钱?”

“卑职其实是穷光蛋。”

“那这一万两银票怎么来的?”

“赌来的。”

“赌来的?”王国光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仿佛不认识金学曾似的,把他周身仔细打量一遍,又问道,“你赌什么?”

“蟋蟀。”

“啊,你去了促织街?”

“是的。昨夜里卑职进了秋魁府,与称霸京城的促织王毕愣于一局定输赢,赢回了这张一万两的银票。”

王国光虽不玩促织,但知道毕愣子的名声如雷贯耳,不免又惊问道:

“你能赢过他?”

金学曾一副不屑的神气,回道:“毕愣子不过尔尔,赢他又有何难?”

“我看你小子就有吹大牛的毛病。”王国光怎么都不相信这个其貌不扬的九品观政有如此能耐。便又训斥道,“你说实话,这张银票从何而来?”

“王部堂不必光火,这张银票的确是金学曾从毕愣子手上赢回来的。”一直专注听着谈话的张居正,这时笑吟吟地插话了,“不过,你金学曾还是说了假话。”

金学曾愕然回答:“回首辅大人,卑职从未说过假话。”

“你方才对部堂大人说你是一个穷光蛋,这就是一句假话。”

“卑职真的很穷,在京城里赁屋居住,行囊里大概还有三五两银子。”

“果真如此吗?那你昨晚上三千两银票的赌资从何而来?”

张居正这么一问,金学曾心下一格登,暗想:方才首辅追查杨用成拉了一车泰山石敢当来京城送礼,如今又查问卑职的三千两银子,怎么这些刚刚发生的细微末节之事他都知道?常听人说京城东厂特务横行,大小臣工所作所为尽在控制之中,看来此言不虚。亦可证明这位新任首辅事必躬亲作风凌厉。好在金学曾并未做什么亏心事,所以神情泰然,恭敬答道:

“回首辅大人,卑职的那三千两银票是假的?”

“假的?”

“是的,”金学曾说着,又从袖筒里摸出一张银票来递给张居正,说,“请首辅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