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大辽王朝的掘墓人

天祚帝耶律延禧继位之初,诛杀奸党,为冤死的众位大臣平反昭雪,因此朝政显出了清明气象。

但是,这种大好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天祚帝之所以清除奸党,一是为了给祖母、父母报仇;二是为了清除自己执掌皇位的障碍,当皇帝的时间一长,在手下佞臣的唆使和阿谀奉承之下,天祚帝骨子里放浪酒色、嗜好畋猎的本性逐渐显露出来。

春天刚一到,他急忙下诏,让萧胡笃带上大队随从,陪他到鸳鸯泊去春捺钵。鸳鸯泊水深淖广,生有各种鱼类。周围有数十万亩的草原,栖有成群的鹿獐狍兔。春天来临,迁徙的鹅雁又重新聚集到这里。因而,鸳鸯泊成了大辽著名的春捺钵之地。

天祚帝率领文武百官,来到鸳鸯泊,在鸳鸯泊的四周设下牙帐,安营扎寨。捕猎时,天祚帝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站在上风处观望,身穿墨绿色衣服的侍从们,携带刺鹅锥、锤等捕鹅工具和鹰食,相距数米,分列在湖泊四周。一发现天鹅便举旗示意,由骑兵飞马报告给天祚帝。然后擂鼓将天鹅惊起,侍从们骑马挥旗把天鹅驱赶到天祚帝所在之地的上空,这时,侍从急忙把蒙在海东青头上的绣花锦帽摘下来,由天祚帝亲自放出海东青。海东青最善于攻击天鹅,放飞时如旋风一样直上云际,搜寻到目标后,居高临下,箭一般直扑天鹅,用利喙将天鹅啄落。军士们便蜂拥而上,用刺鹅锥向坠地的天鹅猛刺,并取出鹅脑来喂海东青,以示慰劳。军士们谁抢到第一只天鹅,就会得到皇上的赏银。

皇帝每次猎得第一只天鹅,都要大宴群臣,名为“头鹅宴”。

万里草原,晨曦乍露,万骑奔腾,人声鼎沸,野兽奔突,珍禽翔集。耶律延禧率领千余骑随从,驾着海东青,马后跟着鹰背犬,这种最有名的猎犬据说是在雕巢里生的。据说在女真人的北方有一种黑色的雕,每到春天产卵时,当地的鹰坊官就会派人去看巢里有几个卵,如果有三个卵,就派兵把守,出壳时必有一个是犬,名为鹰背犬。这种鹰背犬能够紧随着天上的海东青的影子行动,每当出猎时,上下联动,配合默契,没有猎物能逃得脱。因此所获猎物是其他猎犬的几倍,只不过这种猎犬太罕见了。

春来草色一万里,芍药牡丹相间红。鸳鸯泊的四周弥漫着浓浓的水气,在蓝天白云与广袤草原之间,数不尽的鸳鸯在湖面上嬉戏,这里牧草丰盛,水域辽阔,气候凉爽,鸟类繁多,是理想的捺钵胜地。

无数匹骏马在草原上奔驰,捺钵的队伍马饱兵强,弓弯如月,箭似流星;天鹅四起,海东青从天而降,用利喙和利爪袭击被它们紧盯的目标。半空中,毛血乱飞,鹅鸭落地。晚上,一轮皓月当空,穹庐数百顶,篝火绵延数十里,皇上照例要举行“头鹅宴”,皇上和大臣们吃着天鹅肉,喝着进贡的美酒,乐不思返。

貂锦羊裘的大臣们拿着皇上的赏银,互送酒果表示祝贺,还把鹅毛插在头上,饮酒作乐,纵情狂欢。

海东青体小而健俊。它虽然大小如鹊,但天性凶猛,可捕杀天鹅、小兽及狐狸。它堪称北国世界的空中霸王,常在天空进行迅速的直线飞行,发现猎物后则将两翅一收,突然急速俯冲而下,径直冲向猎物。海东青性情刚毅而激猛,其体虽小,其力却大,俯冲而下,如千钩击石;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

“好玩,好玩!”天祚帝摸着勇猛矫健的海冬青,哈哈大笑。

好玩是好玩,但是辽国君臣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爪白体健的“海东青”,日后成了大辽王朝国破家亡的“索命勾魂鸟”。

北府宰相、太傅萧兀纳被贬官了,降为辽兴军节度使。因为天祚帝耶律延禧即位不久,就开始大兴畋猎之风,他沉溺于捕鹅哨鹿的愉悦里,那只整天驾在侍从臂膀上的海东青,成了他的爱物,他从海东青啄杀天鹅时翅羽纷飞、毛血四溅的场面中,得到一种畅快淋漓的快感。

萧兀纳,这个先帝御封的老师,岂能听之任之。

萧兀纳想起了先帝的临终嘱托。先帝虽去,但他的嘱托却言犹在耳。萧兀纳要尽一个老师的责任,何况他还是当朝的北府宰相,先帝临终托孤的大臣呀。先帝在位时对他颇为赏识,曾将他比作是唐朝的狄仁杰、大辽国的耶律屋质,这两个人,都是挽狂澜于既倒的忠臣,青史有名,多少人都将这两个人当作出仕为官的楷模,当作他们宦途跋涉的奋斗目标。萧兀纳对此念念不忘,大安初年,先帝为了表彰他的功绩,下诏要将赵国公主嫁给他,可是他上表推辞了。萧兀纳认为,自己夙兴夜寐,鞠躬尽瘁,所作的一切事情,都是一个为人臣子者应尽的责任,他哪敢奢求皇帝的赏赐和公主的垂爱呢?何况他的家中还有糟糠之妻。

一国之君,就怕遇不到忠于职守、敢于直言进谏的大臣。

最近朝中发生了一件令忠臣捧腹痛心的事情。永兴宫太师萧胡笃善于察颜观色,他见天祚帝喜欢捺钵捕猎,便不失时机地大谈纵禽之乐,来奉承迎合天祚帝,所以深受皇上的宠爱,最近被加封为殿前副点检。如此下去,岂不会国政隳废?大臣们都心怀忧虑。

于是萧兀纳上书进谏:“臣虽不才,有幸得以侍奉陛下,今又有幸得以伴陛下读书,臣日夜思虑,当效唐朝大臣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尽犬马之劳,裨补圣明。

臣听说唐太宗射猎,唐俭进谏阻止;唐玄宗驾鹰出猎,韩休上表阻止;二帝无不欣然接纳。而今陛下以纵马畋猎为乐,愚臣觉得此行不宜有三,故而不避斧钺向陛下言明。我认为君臣同戏,竞相争猎,君得臣愧,他负你喜,此一不宜也;跃马挥刀,纵横驰逐,争先取胜,不顾上下尊卑之分,有失人臣之礼,此二不宜也;陛下轻万乘之尊,图一时之乐,万一有衔勒之失,如何向大辽社稷交待?此三不宜也。倘若陛下不以臣言迂腐,今后少于畋猎,勤于朝政,则是天下之福,群臣所愿也!”

天祚帝看着奏章,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他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快,他想,朕没当皇上之前,天天害怕耶律乙辛、张孝杰等人加害,每闻草木之声,便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可终日;而现在当了皇上,本以为可以为所欲为,谁知还是有人来管教,耳边终日不得清静,朕这一辈子咋这么苦呢?

天祚帝想起,在他从恩人萧怀忠家里接回皇宫不久,他的皇爷爷辽耶律洪基就给他请了这个整天唠唠叨叨的老师,说什么要为他“裨补圣明”;萧兀纳,这个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老师,不是今天教诲他不要出去行围打猎,就是明天督促他读什么四书五经,再不就是告诫他以国事为重,少近女色。天祚帝恨恨地想,人生得意须尽欢!喝酒、围猎、女人,都是人生欢乐曲中高亢的音符,缺一不可呀。如今朕当了皇帝,这个萧兀纳仍然以老师的身份不失时机地唠叨,多次在大臣面前直言忤旨,天祚帝实在忍耐不下去了。他找了一个借口,将萧兀纳派出去,任辽兴军节度使。哈哈,这个差使好呀,他不是整天都在唠叨着让朕整军备战吗?那就让他去为朕备战吧!为了安慰他,也为了不给大臣们留下“忘恩负义,驱逐老师”的口实,仍旧给他保留了太傅的名号,表明他还是朕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