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变本能寺 五 设乐原之役(第2/3页)

与此同时,从北面的森长村迂回而来的柴田修理和羽柴秀吉、丹羽五郎左卫门长秀的游击队,已经向真田兄弟和土屋昌次发动了袭击。在这里,火枪同样发挥了打开通路的先锋作用。嗵嗵嗵,嗵嗵嗵,草丛里冒出一阵阵青烟。

于是,冲到第三道栅栏前面的真田和土屋,眨眼间便全军覆没。土屋昌次和真田昌辉的英姿也消失了。

只有马场信房一人躲在树荫下,看着自己人惨烈地死去。为什么要杀死这么多的人?战魔两眼冒着凶光,咬牙切齿,还在继续前进。战败已无需多言,武田源氏的家传宝物——八幡太郎义家的白旗,变成了一块破布,在风中飘摇,显得滑稽可笑。

刚才还称雄天下的武田氏,转眼间灰飞烟灭。接二连三惨败的消息早就报给了胜赖的大营。

胜赖终于忍不住了,他下了药王寺山,向阵前杀去。看到这种情形,信房又把信使叫来:“你去告诉主公,就说胜负已定。让他赶紧逃走,尽快撤回甲州,由我信房断后。就说我今生再也见不着主公了。”信使急匆匆地离去。信房再次擂起战鼓,阻挡在织田大军前面。织田大军停止了追击,秀吉的士兵也停了下来。虽然总攻的命令还没有下来,但是,谁都看得出,现在是追击的最佳时机。

“不要冲,不要冲。等敌人冲上来再消灭他们。”信房仍然在担心身后的胜赖。

他担心,若胜赖不听他的忠言,还不撤兵,恐怕难以再踏上甲州的土地了。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一阵悲哀。他祈祷,主公只要往甲州方向撤退,就不会遭到织田、德川两军的夹击,过后可再让其深刻反省。

当信使再次返回的时候,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时辰。“主公命令撤兵!”

“嗯?这么容易就采纳了我的建议?”

“不是采纳了您的建议,而是穴山人道大人跪地死谏,说现在已到了武田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主公才答应撤兵。”

“哦。是穴山将军死谏……好,好!”信房从树荫里出来,手搭凉棚往后一看,只见从药王寺山冲下来的旗帜风幡果已开始向北移动。

“好,我总算可以对先主有个交代了。”

这时,丹羽五郎左卫门的一队人马再次气势汹汹地前来挑战。信房则在阵前横刀立马,准备迎敌。

这时,织田已经下了总攻的命令。只见由南向东,大须贺五郎左卫门康高、神原小平太康政、平岩七之助亲吉、鸟居彦右卫门元忠、石川伯耆守数正、本多平八郎忠胜等德川氏勇将,争先恐后杀出栅栏。“休要让一个敌人跑掉,杀光敌人,取胜赖的首级!”

堵住去路的马场信房的人马,立刻成了对方攻击的目标。

信房把自己的人马分成三路,阻挡杀到近前的敌军。一看到冲入敌军的士兵被消灭,就鸣金收兵。这样边战边撤,让对方始终无法接近胜赖。刚开始的一千二百多人,经过一番拼杀,锐减到八百来人;分成三队与敌人拼杀后,只剩下六百;到最后,已经减少到二百人了。

信房第四次组织起敢死队,他身先士卒,在敌阵中横冲直撞,拼命厮杀,不知何时,身边只剩了二十几个弟兄。除了战死的,受伤的、逃亡的、被俘虏的,还有投降的,不计其数,想想昨晚的威武军容,真是恍如隔世。

“罢了。撤!”他对跟在后面的二十几个骑兵弟兄喊道。而他自己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跳下战马,且战且退,且退且战,不知不觉地来到离猿桥很近的出泽附近的山丘上。四周是茂密的荒草,看不见一个人,只有和煦的阳光。

信房在草丛里盘腿坐下,才觉得疲劳至极。他擦着满脸的汗水,眼前突然浮现出信玄的幻影来。“四郎已经落败,我对不起主公啊……先主的恩惠,我只能报答万中之一……”想到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信房不禁苦笑了一声。

突然,旁边的草丛一动,一个步兵手持长枪跳了出来。

“你是谁,是敌是友?”

士卒道:“我乃高九郎左卫门直政的下属冈三郎左卫门,你站起来。”

“嘿嘿,你这个人运气真不错。”

“怎么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起来,我与你一决雌雄。”

“你叫冈三郎,对吧,把枪扔了,给我做介绍,武田的老臣、马场美浓守信房就把这颗脑袋托付给你了。”

一番话把对方给说懵了。像信房这样的大将,当然不会说谎,可是,如果自己扔了长枪,恐又不利。这名武士犹豫不决。

信房拔出长刀,交到左手。“如果别人来了,你可就没有这种荣幸了。趁着没有来人,赶紧动手。”信房看了看天空,天上风起云涌。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武士这才扔掉长枪,倏地一下拔出刀来,转到信房的背后。“即使在这最后一刻,我也不认为你这是胜利的头颅。”冈三郎不知对谁嘟囔了一句,然后手起刀落,信房的人头骨碌一声滚落在地。

同一天下午,被围困得弹尽粮绝的长筱城门,本多平八郎的手下终于送来了救命的粮草。城里已经一粒米也没有了,男女老幼顿时欢声雷动。

“太好了,谢天谢地。”九八郎嘴里念叨着,眼前模糊起来。“虽说敌人已经退去,但仍然不能麻痹大意。当务之急,是赶紧生火做饭,填饱肚子。”他立刻命人生火做饭。

这时,一个人扛着的一面旗子映入他的眼帘。“哎,那是什么旗?那不是从八幡太郎义家传下来的源氏白旗吗?”

“确实是那杆白旗。”押送粮草的忠胜家人原田弥之助若无其事地答道。

九八郎感到纳闷,“那面白旗为何在你手下的手里?”

“是我在路上捡来的。”

“你从路上捡来代代相传的宝旗?”

“是啊,我捡起来的时候,旁边的尾金平还对敌人的旗手说呢——胜赖呀胜赖,虽说你现在正在狼狈逃命,可也不至于把先祖传下来的宝旗交给敌人啊!成何体绕!”

“这么狼狈吗?”

“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即便如此,这个旗手也够丢人的了,不,是愚蠢。那个旗子是古物,扔不得。旗手却说他们有新旗子。金平也不示弱:是啊,你们武田氏把古物都扔了,马场、山县、内藤等老臣,都是古物,也都扔了。结果,那个旗手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飞也似的逃走了。”说着,弥之助诙谐地笑了。

“哦。”九八郎没有笑,反而叹了一口气。胜者为王败者寇,世间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无情地裁决着一切。这次胜利让他感到悲凉,感叹人类的残酷:“不知大名鼎鼎的胜赖,拿什么脸面回到甲州。一万五千将士几乎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