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变本能寺 十七 四面楚歌

天正九年三月,高天神城陷落之时,胜赖正在和出兵三岛的北条氏政的三万大军对峙,欲进不能,欲退不行,十分为难。

胜赖本想继续进军,与北条氏展开决战,可是遭到了武田左马助信丰和长坂钓闲的强谏,不,不如说强烈反对。结果,他不得不让高坂源五郎守沼津,防卫兴国寺和户仓等地之敌,自己则全线退兵。

此时,骏河的穴山人道梅雪也在频频进言:“唯今之计,应该全面停战,休养生息……”

结果,高天神城未几失陷,胜赖在天正九年,继长筱战败之后又迎来了他一生中最焦虑的一年。

“这些人才是我的敌人……”他憎恨的对象增加到织田、德川和北条三方,这三方都在不断地蚕食武田的领地。胜赖都想给予迎头痛击。他已是三面树敌,和任何一方都无法妥协了。对敌人彻头彻尾的憎恨最终俘虏了胜赖。他对于手下诸将士的要求就更加苛刻,也让领民更加疲惫。这与其说是战略上的问题,不如说是他心理上的问题。

但是,在是年年底,当甲府迎来天正十年新春之际,胜赖仍然踌躇满志。冬天歇兵,等到春暖花开,再联合越后的上杉景胜,邀石山本愿寺,给他痛恨的敌人以狠狠的打击。

当然,他的敌对几方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合计。敌人担心的,正是胜赖撤回天险甲州后再也不出来,悠悠地休养生息。

自从武田远祖源义光以来,武田家能持续地在这块土地上发展壮大,就是因为没有人认为他们是此地的霸主,这样,他们才得以逐渐地积蓄实力,在这块大地上打下坚实的基础。

正因如此,织田德川一方的计划就是千方百计地把胜赖引诱出来,可是,胜赖对此却浑然不觉。

天正十年二月,胜赖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木曾福岛城的木曾左马头义昌投靠了织田家。

另有一探子来报:“左马头向织田家派遣了密使。”

事实上,当探子向胜赖汇报的时候,胜赖已陷入了敌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嗯?左马头背叛了我武田氏……”踯躅崎城的大厅里,听了报告,胜赖额角青筋暴跳,毫不避讳地大声道:“等到阳春之后事已定局,不如趁早下手,一举将他击溃。”

木曾义昌是源氏义仲的十四世,是胜赖的妹婿。胜赖认为,同是源氏后裔,又是妹婿的木曾义昌,居然要投织田信长,若不能果断处理,必定后患无穷。他立刻向诸大名下了出兵的命令。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次大半为感情所驱使的出击,竟使他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当时,福岛城的木曾义昌已经向信长送交了人质,为了进一步激起胜赖的愤怒,频频地派遣使者往来于两地之间。出现这种变故的原因,分明就是胜赖不断加重的军役。

一年里,自始至终,一点休养生息的时间都没有,春夏秋冬,战争不断,虽然说是战国时代,可是这样的战争也太频繁了,长此以往,如同自取灭亡——为了生存,为了从战争中摆脱出来,于是降伏归顺,这就是义昌战略的转变。

听说胜赖又要出兵处置义昌,骏河的穴山人道梅雪发出了慨叹:“如此,武田氏不日将亡矣……”为了生存,他也正在考虑归顺德川家康。

福岛城的使者再次飞马到信长那里,请求速发援军。与此同时,信长一直耐心等待的一个好机会,也终于来了。“好,不能眼看着盟友坐以待毙。我织田信长会亲自前往救援,让你们的主子放心好了。”

打发走义昌的使者后,信长急忙向飞騨(da)的金森长近和滨松的家康派出了特使。他想,自己从信浓出兵,金森长近从飞騨(da),家康从骏河,三支大军从三方向胜赖发起攻击。接到急报之后,家康立刻向骏河的穴山梅雪派出了使者。

“武田氏结局已定,请赶紧归顺德川……”

胜赖心胸狭窄,为了维护一点面子就要进攻福岛城,消息一经传出,眨眼间,天下震动。

就连眼皮底下的甲府城都出现了逃兵,可是没有一人告诉胜赖。胜赖以为命令在军队中得到了有力的实施,于是,亲率一千多名精干武士,从甲府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连绵不断的山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早晚仍像冬天一样寒冷。

从甲州进入信浓不久,胜赖就听到一些传言。首先听说信长亲自大举出击。接着,听说穴山梅雪已经归顺了家康。后又听说金森长近从飞騨(da)大举进攻。胜赖这才大惊失色。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乃一个“好战之人”。“就连穴山都背叛了我。没办法,撤。赶紧返回,坚守城池。”

就在快要到达梅花怒放的饭田附近时,胜赖突然掉转马头,急急忙忙率队返回了。

当然,骏河的穴山梅雪归降家康,已经预示着武田家的基石开始动摇。不,木曾义昌私通信长,北条氏政和家康结盟,这些都是武田家灭亡的兆头,可是此前胜赖却根本没有意识到。

武田诸将已经无心恋战,都在冷静地看着信长和家康像怒涛一样的进攻。甲斐的踯躅崎城根本不足以抵抗信长和家康的大军。与其说这是一座城,不如说是武田氏的先祖太自信了,认为敌人根本不会打来而修建的一座别馆。

胜赖刚刚出了城,却又匆匆忙忙地返回,小田原夫人大惑不解。“哎呀,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就打胜了……既然大人回来了,赶紧帮我把头发扎起来,然后焚上香。”夫人还不知道,整个武田氏已经危如累卵。她一边听着正午前刚下起来的柔柔春雨的声音,一边让人竖起镜台,自己悄悄地涂着口红。“要是一直都没有战争该有多好啊!”她对着梳头的侍女一笑,侍女伊川也在镜子里笑吟吟的。

甲府城所有的女人,不仅是夫人,生来就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大有人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女人们一直坚信,战争是城外的事情,如果出战,必胜利凯旋,从未想过战败之类。

夫人化完妆,室内也早就溢满了香气。她让人搬出琴来,又命人备好酒。“好了,这样一来,大人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了。不过,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来?”深信胜赖爱自己、也深爱胜赖的小田原夫人,开始埋怨起来,“一定又在和那些家臣们谈些无聊的事,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也不管人家在这里可怜巴巴地等待。”

夫人实在等不及了,就坐在琴前调起音来。这时候,只见太郎信胜不等侍女报告,已急匆匆地穿过走廊奔了过来。“夫人,父亲有紧急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