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变本能寺 二十三 本能寺之变(第2/5页)

还是和自己的孩子见面愉快啊。浓夫人心里这样想着,不觉又感到寂寞。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除了丈夫以外,再也不会有其他依靠了。可是,即使这样,信长也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纵身一跳,到了她再也碰不到的九霄云外。

“阿浓……”

“在。”

“今天晚上,我要和信忠、源三郎一起喝两杯,你来斟酒吧。”

“是。”

“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所以,今晚就不要拘礼了,我也要好好地放松放松。”

“您说不要拘礼,是说,妾身也可以喝一杯吗?”

“哈哈,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侍从们今晚也可以随便喝。”

“大人……”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这里比不得城里,你们父子,还有我这个女人可以不拘礼节,可是,那些侍从……”

“怎么,不可以吗?哈哈哈。”

“大人似已不是以前的您了。若是这样,今后他们恐会养成恶习。”

信长又奇怪地笑了。“哈哈,阿浓,你到底是个女人。你是在想,如果侍卫们都喝得半醉半醒,一旦有人来袭,便没人护驾了?本能寺并非要害之地,我身边不是也没带任何兵力吗?不要胡思乱想了。当然,如果喝得烂醉,打架斗殴我可不允许。”

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浓夫人低下头,不再吭声。

信忠和源三郎兄弟似乎是掐算着对方的抵达时间而来的。

“哦,你来了,早就等着你了。”看见信忠,信长故意打趣地把中启扇半合半张,正在招呼着,源三郎一行也正走进中门。

中将信忠今年二十六岁,正是精力旺盛之时。而源三郎还是个刚刚束发的少年,他现在正在命令津田又十郎、津田勘七、织田九郎次郎等麾下的三千多人马到妙觉寺集合,准备攻打备中的头阵。他此时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两眼兴奋地放着光。

“啊,源三郎也来了,好,快进来。”信长先站起来,走到设好的酒席旁边,“客人们都到了,赶紧掌灯,掌灯……”

虽说外面还有一丝亮光,但屋内已经是漆黑一片了。侍从们小跑过来,添上烛台,摆上早就备好的酒菜。

“信忠,公卿大臣们都给家康引见了吗?”

“孩儿一直谨记此事,已经引见了。”

“家康是个乡下人,在妙觉寺还是那样紧张?”

“是。”接着,信忠像是回忆起什么,苦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德川大人挺可怜的。”

“哦?可怜?”

“父亲想一想,我好歹也是个中将,而德川却只是个少将。”

“啊,说的也是……”

“因此,当我引见的时候,王公大臣们都众口一词:恭喜中将大人的随从气度非凡。当我向他们解释说不是我的部下,而是父亲尊贵的客人时,他们这才对他尊重起来。”

“哈哈哈……”信长听了,不禁捧腹大笑,“哦?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王公大臣们竟然把家康当作信忠的部下,哈哈,简直太有趣了。”

家康确实值得同情。由于王公大臣对信长的追捧,在他与信长之间划出了一道身份的鸿沟,不知为何,这竟便信长格外开心。

酒杯里斟满美酒,父子们开始探讨起甲州武田氏的旧事来。从备中的毛利和羽柴秀吉,再从高松城谈到在田乐洼击败今川义元的功劳,信长父子兴致勃勃,高谈阔论。

“那时候,我比现在的信忠大一岁,是二十七岁,对吧,阿浓?”

“对,是一名骁勇善战的猛将。”

“我站着就把泡饭倒进嘴里……好像吃了三碗吧?”

“对,一口气吃了三碗。”浓夫人似很怀念当时。

“阿浓,扇子!”信长叫了一声,站了起来,“源三郎,你好好地看着。人的一生,进或退,都须雷厉风行。”信长炯炯有神地看着小儿子,然后倒背着手,唱了起来。

人生五十年,

如梦亦如幻。

有生斯有死,

壮士何所憾?

浓夫人知道他已经得意,便敲起了小鼓来伴奏。小鼓略显奇异的调子和着信长朗朗的声音,在古刹里回响。

丑时四刻左右,正当在本能寺里享受天伦之乐的信长,醉意越来越浓的时候,光秀的军队已经从保津穿过山中,到达嵯峨野,正向衣笠山的山脚迈进。来到这里,就连杂兵小卒们都纳闷起来。如果是向中国出征,应该翻越三草,可是上头的命令却说马首向东,从老山到山崎,再经过摄津。来到老山以后,却不往右拐,反而转向了左边。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到京城去?

“这路走的有点不大对头啊,咱们最好找个头儿问问。”

“对,我也觉得蹊跷。如果这样走,半夜就赶到京城了。那就绕了好多路。”

可是,这时候,各个大将又下达了新命令。“信长公有令,要在京城检阅军队,虽是绕远路,可是也没有办法。所以,先在这里简单地吃点饭,整装待命。”

队伍于是在衣笠山上就地解散,开始吃带来的干粮。信长公要阅兵,听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一个人产生疑心。

这时,唯有一个人觉得有些蹊跷。此人不是寻常百姓,而是京都所司代村井长门守春长的家臣吉住小平太。小平太负责管理桂川附近的公田,他一看见这支军队就一愣:明智的军队要上京城?他赶紧向咐近的农家借了匹马,快马加鞭,亥时左右就赶到了堀河向长门守报告。“有一件怪事。明智日向守的军队不向西边前进,反而似是向京城进发。莫不是有什么异常?”

听他这么一讲,村井长门守一边吐着微醺的酒气,一边笑道:“开什么玩笑!你觉得现在会有向大人倒戈的浑蛋吗?”长门守担任源三郎的护卫,刚刚在本能寺看了信长的“醉舞”之后回来,“日向守承蒙右府大人天大的恩赐,即使是奔京城而来,那也是奉命觐见。”

事件爆发之时总有某种前兆,正是这一句话,决定了信长父子的命运。

此时,光秀正在向刚刚在山野里吃饱肚子的将士们披露“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心。“我不犯人,人必犯我。没有办法,只好取织田信长首级,明日即号令天下。骑兵均卸去马掌。步兵每人都穿上新草鞋。火枪手统统把引线剪到一尺五寸,装好弹药。准备好之后,我们就一口气渡过桂川。敌人就在本能寺和二条城。从现在起,天下就是我明智光秀的了。大家要奋勇杀敌,争立战功,我会重重有赏。当然,打仗免不了牺牲,若有伤亡,就赏赐给儿子,没有儿子就赏给亲戚。全仰仗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