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变本能寺 二十六 伊贺飓风(第2/5页)

“只把刀交出来就行,是吗?等一下,让我们商量商量。”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不能以常理来衡量,而会受到某种气氛的支配。对方若知道自己是旅人,一定会露出利牙,豁出命来袭击。可是,当成为有了共同目的的同伙后,就会生出一种奇妙的义气,气氛为之一变。

“好吧,那就把刀交给我们,换条道去。可是,刀并不是我们的目的,只交出四五把就行了。”

首领模样的两三个人碰一下头,不久,就把抢来的刀扔在湿漉漉的山路上,退回去了。

家康心悦诚服地听着秀一的交涉,等他们离去后,捧腹大笑。“哈哈……策略这东西可真是管用,没有向他们讲道理,却成了他们的同伙……啊呀,真是兵法的极致啊。”说着,家康看了一眼长谷州苦笑着捡回来的刀,急令:“万千代,拿火来。”只见其中一把刀的刀柄上刻着武田家菱形的金纹。莫非是穴山梅雪的东西?

侍卫领井伊万千代直政从火堆里拿来一根燃烧着的木头照着,家康突然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没错,正是穴山梅雪的刀!

“万千代,再把火把拿近点。”家康一下子拔出刀来,在炭火的映照下,在这把相州刀的刀身上,散落着点点梅花一样的血迹。相互厮杀,刀被夺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甲斐源氏灭亡之时,唯一生存下来的幸运之人就是穴山人道梅雪。没想到,他竟然也跟随胜赖去了,被土匪们杀死在了荒郊野岭。

“火把灭掉。”家康把刀还回刀鞘,嘴里念叨着梅雪的名字。人的命运真是变幻莫测。讨伐武田胜赖、看着武田氏破灭也会心痛的信长去了,武田氏唯一幸存的穴山梅雪也去了。下次丢掉性命的人,将是谁,是光秀还是自己?

天终于变白了。右面阴暗的悬崖上传来了小鸟的啁啾。

“好吧,就把这把武刀当成是穴山梅雪人道的遗骸来纪念吧。万千代,你拿着。”家康把刀交给井伊直政,“走,看不见的千辛万苦还在前边等着呢。”

一行人再次向东急行。

四周渐渐地明亮,天空的云层染上了淡淡的颜色。小雨终于停了,视野变得宽阔。大家的草鞋几乎都只剩下鞋绳了。他们已经越过了山城和河内。

“往前走我们就要到达天王,过多多罗、草内后,木津川就在对面了。渡过木津川,希望京城的吴服师龟屋荣任在那边活动,给我们弄点吃的。”茶屋四郎次郎不时走到家康身边来,和他说话。

每一次,家康都笑着点点头。“关于吃的话,我看你就别说了吧,我都听得肚子咕咕直叫了。”

前几天大家都吃腻了美食,因此每个人的精神都比平时在战场上萎靡得多。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了木津川。天已大亮,云缝里漏下缕缕灿烂的阳光。

这时,一股更强烈的睡意袭来。但是,除了两三个年轻的侍卫之外,其余人全都有千锤百炼过的钢筋铁骨。

“喂,这里有打斗的痕迹,草都被踩烂了。”

大家来到木津川前,先喝饱了水,然后草草洗了把脸。在茶屋和长谷川秀一的精心安排下,大家平安地渡过了木津川。

从乡口来到田原,在这一带找点吃食……正这样想,对面有一片数不清的旌旗正向这边杀过来,是起义的农民军。

一进入田原,茶屋四郎次郎就从队伍中消失了,大概是去和先行一步的吴服师龟屋荣任联络,给家康找个歇息的场所和弄吃食去了。

“再坚持一下,进了田原就好了。一定要挺住。”

“说什么啊,不是才两天吗?我听说,一个人如果扎起裤腰带,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能战斗。”

虽然好多人在私下里唧唧喳喳,但明显可以看出,大家的脸都瘦削了不少。神原小平太迷迷糊糊地走在家康的后面,有时猛然一怔,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光天化日下做着白日梦。默默地走在他前面的家康,看去仿佛是抹着盐粉的香喷喷的牡丹饼,他一把抓过来撕碎了,塞迸嘴里,可是,怎么也填不饱肚子。我怎么这么能吃……

神原小平太正在边走边做白日梦,茶屋四郎次郎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脸色大变。“大事不好,大人。”

小平太一下子睁开眼睛。

“从濑田、稻津那边杀过来一队起义军,在田原烧杀抢劫之后,正向咱们这边退过来。”

人们顿时大惊失色,赶忙停下脚步。家康那硕大的脑袋上,汗珠晶莹剔透。

“如果不赶紧掉头,就会和他们撞到一起。看,旌旗招展……”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全都静了下来。号角低沉的声音,从山那边压了过来,震撼着每一个人。

“如果是起义军……使些黄金的话……”家康说道。

“这很难奏效。”茶屋使劲地摇着急得发红的脸,“都是些发了疯的家伙,连里衣都不会给你留下。这些人和劫匪们不同,不好对付。”

小平太舔着已经干裂的嘴唇,等待家康的指示。如果改道,在这样的山中,不是原路返回,就是进入两边无路可走的山谷潜伏起来。而且,如同茶屋所言,起义者和盗贼完全不一样。盗贼有盗贼的现实利益,而起义的暴民却不知进退。盗贼已经职业化,时时能感受到自身的危险;起义者则是爆发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恨和愤怒,为不断膨胀的对暴力的渴望所支配,所以,他们全然不会冷静地算计。

“主公!”不如谁在后面大喊了一声,“如果被起义的暴民吓退,那么,即活下来,武士的脸面也丢尽了。”

“干脆一战!”

“道没有办法了吗?”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对方已经出现在汤屋谷的山坳里了。看来他们抢劫得手,意气风发。绿叶之间数不尽的旗帜、竹枪映入眼帘。队伍浩浩荡荡,看来决不止三五百人。贫苦百姓的不满的涓涓细流终于汇聚成洪流,滚滚而来。

家康手搭凉棚,还在观望,也没说要改道。

“大人,请速速决断。”茶屋催促道,“这么大的阵势,说不定龟屋荣任的手下已被全部杀害。你看,最前面的竹枪上,还挑着一颗人头。”

“大概有八百人吧。”家康自言自语,向本多忠胜招了招手,“平八,你去问一下,看他们想要什么。算了,他们有什么愿望,由我来问好了,你只管把首领叫来就行。如你去问,说不定会激怒对方。”

忠胜的眼中露出些许不满,可是,又像一下子记起什么,站了起来。对方似乎也注意到这边了,只见四五个人高举着山刀,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