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龙争虎斗 八 猎场密会(第4/5页)

“您是要我先别忙着在乡下打猎,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对吧?”

“确有此意,筑前守诡计多端,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抢了先。我有一步很是重要的棋。”前久往前探了探身子。在什么时代大概都一样,但凡亡命者,总想为自己的庇护者做些事情,以报恩德。

“一时疏忽大意,竟不曾留意到这么重要的事。数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家康低下头问石川伯耆守数正。数正低头沉思起来:“主公的意思,是不是要和本愿寺携起手来……”

“正是。”

近卫前久看到家康明白了自己之意,便向前凑了凑。“自从一向宗暴动以来,右府对其一直严加打压,解除其禁锢,允许他们在这里传教,将会对我们日后大有助益。”

家康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对对对……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他不住地点着头,“潜藏在德川五国内的一向宗信徒数量众多,一旦跟他们闹僵了,那可麻烦不少。”

“问题不只在于和他们闹僵,还有……”前久巧妙地顺着家康的话道,“一旦让筑前守抢了先,大人自会后悔终生。值此筑前守觊觎北陆的关键时刻……”

“听说筑前守已经悄悄把手伸向了越前、加贺、能登各地。”

“没错。那些地方原本就是一向宗的老巢,固若金汤,右府用了何等残酷的手段,才把那些地方征服,想必德川大人不会忘记吧?”

“我怎能忘记呢,记忆犹新啊。”

“右府把柴田修理亮派驻那里,也是为了防止一向宗再次举兵闹事……北陆人对右府和修理都恨之入骨。一旦筑前守意识到这一点,便会立即在那里寻找一个替身。”

“言之有理,说得真是太好了。”

“为了在修理背后捣乱,筑前守一定会挑拨一向宗的僧徒们,他不会错过机会。如果大人提前行动,让本愿寺与咱们联手,就不用再担心筑前守耍阴谋了……这可是重要的一步棋啊。”

“好,果然是好棋!”家康又瞥了数正和小平太一眼,“呀,多谢大人传授妙计,我马上就出这步棋。”说着,他又给前久斟了一杯酒。

数正飞快地向小平太使了个眼色,禁不住想笑,便赶紧低下头。其实,家康不仅没有忘记这一手,且早就付诸行动了。现在,本愿寺的光佐派来的使者已在赶赴三河的途中了。

在两边来回牵线的不是别人,正是数正的祖母,即石川安艺守清兼的遗孀。实际上,自一向宗起事以来,清兼的遗孀就一直请求家康重建损坏严重的念佛道场,并已初见成效,一直以来和一向宗之间的紧张关系也大大得到了缓和。当然,这是家康出于对秀吉的防备才做的,是未雨绸缪。

“哎呀,今天真是受益匪浅啊。”家康又道,“马上就要迎来新年了。初春之时,我定搭设舞台请来能剧,为近卫大人助兴……”

阿浅哆哆嗦嗦地往家康的洒杯里倒着酒。在她眼中,家康乃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如今竟又与京城来的达官显贵近卫前久大人同席……她总觉得恍恍惚惚的,犹如梦中。此时,家康又若无其事地开起玩笑来。“你的肌肤如此细嫩,手指怎的这般粗糙?”

阿浅一听,慌忙把手缩了回去。

“莫要难为情,说不定何时你这双手还能派上用场,或者,还能喂马呢。你说是吧,近卫大人?”

听家康这么说,前久故意把视线移开,佯作未见。

“最近这段时间可有好戏看了。”

“好戏?什么戏?”家康佯惊道。

“筑前守的招术已经清楚了,可是柴田修理亮到底在想什么,会如何出招?”

“如此说来,实是一出好戏。”

“首先,他必和越后的上杉氏议和,可是上杉这边,筑前守早已派了使者……”

“是啊。”

“毛利氏也深知筑前守的实力,因此决不会轻易答应修理之邀,说不定,四国的长曾我部倒有可能与他合作呢。”

家康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假如近卫大人您取得了天下,您会采取何种措施来巩固京畿?当然这只是说笑,我是想问问大人的看法。”

“若我得了天下……”

“对。京城里绝不能蓄养众多的武士。前朝的木曾将军就是前车之鉴,应仁之乱也是如此,赖朝公才特意把幕府设在了镰仓,故,我个人的看法是,京城里最好不要驻军,不知大人如何看。”

“此事右府大人也曾不止一次地提过。京城里很难驻扎大军,才有人想在大坂筑城……”

“在大坂筑城,您的意思是……”家康一本正经地反问道,“我说的是筑前守。可是,假如中国地区的毛利氏实力超过了筑前,一旦朝廷的密敕下来,筑前守的天下立会倾覆。”

“哈哈……”前久毫无顾忌地笑了,“我有一个好主意。”

“哦?”

“德川大人,假如我得了天下,我定在京城七口安插密探,就是说,要在东三条口、伏见口、鸟羽口、丹波口、长坂口、大原口、鞍马口分别安插密探。”

“安插密探……”

“而且绝非寻常的密探,必是一代风流人物,或厌倦尘世的风流才子;可以是茶人,也可以是舞文弄墨的文人,还可以是喜欢造园或陶器的高雅之士。总之,要招募那些可与宫内人士交往的人……”

“全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对。如不是可与官内人士交往之人,就丝毫没有意义了。这样才能和那些喜好高谈阔论、经常出入皇宫的贵族们搭上话。这样一来,今天有什么人进宫,都和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就一清二楚了。方可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宫里下达密令,自然不会不知了。”神气活现的前久好像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显得有点局促,稍微收敛,低下了头,“虽然如此,可这对于我来说,终究是梦啊,我只不过是一个从京城流落至此的食客……”

家康似乎没有在意前田的感慨,道:“啊呀,今晚真是谈了不少,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近卫大人想必也乏了。今天的晚宴就到此为止,散了吧。”说着,家康把酒杯翻了过来,又忙里偷闲地看了阿浅几眼。

无论是家康的眼神还是话语,都显出一副陶然的雅士模样,丝毫看不出粗野鲁莽的武将之态。若按照大久保彦左卫门的话,这是一种旁若无人的“好色”之态。

今日的晚宴,家康还是依照他节俭的习惯,只给近卫一人单独做了白米饭,家康自己,以及数正和小平太三人,吃的都是添加了三成小麦的米饭。饶是如此,家康仍然津津有味地吃了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