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龙争虎斗 二十四 合战长久手

天正十二年三月二十七,当池田胜人和森武藏守长可把从金山到犬山一带所有船只全部集中起来,停在河面上焦急等待之时,秀吉率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来了。

这一日,天空万里无云。由于十九日以来的连日阴雨,木曾川的水流依然非常浑浊。假如没有这场雨,胜人和武藏守恐都要出迎到池尻,并在那里召开军事会议了。但由于木曾川涨水,前去迎接已来不及了,二人只好奉秀吉之命在原地迎候。

因此,当秀吉的象征——千成瓢箪马印,从黑压压填满河面的船只上移至河岸之时,胜人和武藏守早已按捺不住满怀激切,慌忙上去迎接。恐这二人都怀着同样的想法——秀吉进了犬山城之后,立刻召开军事会议。

秀吉并没有穿戴盔甲,单是着一身平时他最爱穿的阵羽织,头戴唐冠。见二人迎了上来,道:“先去察看一下家康的阵地吧。”他脸色阴沉,表情也从未如此严肃过。“我军阵地应不会有什么疏漏,但,若不看一下家康的阵地,以后的战争恐难以安排。”

“大人的意思,是现在先不进犬山城,直接去前线?”不等胜人开口,心急的纪伊守元助抢先问道。

秀吉听了,只是不经意地向后扫了一眼,道:“我现在就想观望一下家康的阵地。想必所有的准备都已作好了?”

“这些小事怎能烦劳大人挂念,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就带大人去二官山。”

“哦。”秀吉不禁挠了挠头,“先到犬山用些饭,再去察看阵地不迟。那就先回城吧。”

幸亏胜人已经作好了所有准备,否则的话,就要挨秀吉一顿痛斥了。胜人悄悄地朝女婿武藏守使了个眼色,跟在秀吉的身后。

“胜人。”

“在。”

“为了把尾张一带的地盘送给你池田一族,秀吉也是伤了不少脑筋啊。”

“这……无意中搅扰了筑前大人,在下实诚惶诚恐。”胜人慌忙答道。如此看来,这次决战的主角就是胜人父子了,秀吉只是前来援助一下。

不知为何,进城以后,秀吉依然阴沉着脸,不见一丝笑容。歇息了半个时辰,他就提出要去二宫山,立刻出了城。

“看来筑前有些不快啊。”

不知为何,秀吉竟让胜人留在城内,令他大惑不解,他正要悄悄跟儿子说两句,谁知儿子纪伊守元助却不屑一顾地把头扭向了一旁,嘴里嘟嘟嚷嚷,仿佛在道:“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晴朗天气,竟被人给糟蹋了。”

直到秀吉一口气登上二宫山,查看南面的小牧阵地之时,才爽朗地笑了。“哈哈哈……这里的风景可真不错。家康这个人,自己筑起坚固的阵地,企图引诱我进行野战。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说呢,纪伊守?”接下来,却是一句让胜人父子深感痛心的话:“若是你们提前拿下那座小山,那就根本用不着野战,只管进攻清洲城就能结束战事了。”

从二宫山到小牧山,秀吉一一巡视了周边的地形、道路、村落,然后立刻赶往前线阵地。“距离小牧山敌营最近的是哪里?”

“二重堀。”

“那就前面带路。”

话音刚落,石田佐吉连忙道:“主公连盔甲都没有穿戴,恐怕……”

“哼!”秀吉故意不屑一顾。那神情与其说是提醒三成,不如说是有意提醒纪伊守元助和武藏守长可。“你们以为我的身体是敌人的枪弹能穿透的吗?你们难道没看见,家康根本就没出来。你们说,什么人胆敢向我发起挑战?没有!即使他们看见我,也断然不敢。”言罢,秀吉傲然一笑,飞身上马。

秀吉的推测丝毫未错。当一行人来到小牧山东北侧二重堀时,山顶上果然没有家康的马印,只有神原小平太康政的旗帜在迎风招展。

“在那里留守的是什么人?”

“神原小平太康政。”

森武藏守连忙回答。秀吉笑了,俨然一副先知的样子。“哈哈……那就是小平太啊,就是那个骂我是右府马前走卒的人?”

一听这话,元助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森武藏守则还是一副慷慨激昂之态,“大人已得知那个文告之事?”

“岂止知道,我连回文都已经让人发出去了。”秀吉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催马向敌人的辕门而去。

“大人,危险,不能靠得那么近……”慌忙劝阻的人乃元助。

“是担心敌人的枪弹打到这里?”

“敌人已经发现了您。”

“发现我了?”秀吉越发逞起强来,趾高气扬,简直令人憎恨,“我就是要让蜚声天下的葫芦立在这里,我就是故意让他们看见。”

“一旦出现意外……”

“纪伊守,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就交给你们父子了。哈哈……如上天注定我羽柴秀吉是那种吃小平太的枪弹而死之人,那我宁愿现在就死。”说着,秀吉就如一个喜欢恶作剧的顽童,偏偏向敌人的辕门靠去,故意贴着辕门往里窥探。

看到这种情形,大家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和秀吉一起来的日根野备中守父子和堀秀政等人,他们比元助和武藏守还紧张。

“危险!”日根野备中守父子慌忙催马上前阻拦。正在这时,“砰砰砰”一阵枪声从山顶上传来。人们奋不顾身地挡在秀吉身前。唯有池田纪伊守元助,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偷偷地瞥了秀吉一眼。身为大将,竟然以身犯险!但这狡猾的老狐狸,吹牛的本事实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偷窥秀吉的人决不止纪伊守元助。虽然仅仅是一瞬间,可是周围的人无不脸色大变。

没想到更离谱的事还在后面,只见秀吉放声大笑,还在马上打开军扇,疯狂地吼道:“羽柴秀吉就在此地,你们打啊,打!”这绝不是装出来的,他的脸色一丝也未变。

池田纪伊守元助顿觉后背直冒凉气。父亲胜人对秀吉无比崇拜,可说已近乎信仰,而元助却一直抱有极大的反感。人的实力难道真有这么大的差距?秀吉只不过运气比一般人好一些,头脑比一般人狡猾一些……一直以来,元助都是带此偏见来看秀吉,今日却真正被折服了。在他的眼里,秀吉已完全变成了一个异人。在敌人的炮火面前,竟然丝毫没有恐怖之色,而是像喜欢恶作剧的孩子一样,若无其事地打开扇子故意向敌人挥舞,真是令人自叹弗如……

这里虽并不在火枪射程之内,可是在大家无不被吓得脸色苍白时,秀吉却能临危不惧……

“备中,备中。”

秀吉一面喊着日根野备中守弘就,一面继续向敌人的辕门处靠近。这时,第二阵枪声又响彻了山谷。这一次,子弹呼啸着从身边飞过,周围的空气似都在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