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龙争虎斗 三十 茶道三略(第2/4页)

“哦?”

“九州唐津的神屋从山中挖掘出无穷财富,运到天川,还让儿子学习采矿冶金之法。另,丰田中津的大贺某购进大量的西洋铁,打造刀剑,销售海外,赢得了丰厚的利润。故,为今之计,应严厉打击乱事海盗,放眼海外,方能前途无量。”蕉庵充满热情地说道。

秀吉则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哦,哦。那怎么处理家康才是,蕉庵?”

一下被秀吉抓到要害,蕉庵却毫不畏惧。“大人您太心急了。”他微微一笑,“好不容易说到关键处,家康的事情,放在后面再说不迟。”

“话虽如此,我可老觉得是有人托你来讲这些。”

“大人猜得不假……”

“那好,你只把托你的人告诉我就是。那样,我便可以和你们高谈阔论,放眼天下了。”

“当然。既然筑前大人如此关心,那我就说了——是一个叫茶屋四郎次郎的人。”

“茶屋?”

“是。此人很有些见地,日后恐也是一个放眼看天下之人,蕉庵、宗及、宗易都甚是看重此人。”

“哦?他是怎么说的?让我不可欺家康太甚?”

“他说,莫要把石川数正折腾得太过了。”

“哦,石川伯耆……”

“大人!”

“又有何事?”

“请大人明确海外大计。”

“你怎又说起大话来了!”

“此非大话。若再拖一年,天下的土地恐会被西洋人掠夺殆尽。从天竺、暹罗到安南、吕宋、大明,他们不断扩充地盘,处处打击外出赚钱的日本人。即使只是为我海外子民撑撑腰,也比右府志向高远啊。”

“好,好,这样一来,得最大好处的还是堺港人。你们是不是想让我做你等头领?那好,若是可行,我当好好琢磨琢磨。”

“大人英明。如此一来,国内的军费就不在话下了。大人要放眼天下,举右府所不能之大业……如此,眼光也自会发生变化。”

“眼光也会变化?”

“是。如只为了狭窄的土地争斗,那些跟大人作对的人只能除掉。而一旦放眼天下,那就大可不必将这些人除去,而是为我所用。对于已故右府大人的所短,世人也有不少非议,说右府大人杀人太多了……”

“唉!”秀吉低叹了一声,眼中却一亮,“蕉庵,你们,是让我要放眼海外,为了实现大志,先不必去判断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

“正是,大人英明。”

“哦,这样一来,家康就是我难得的帮手了,是这个意思?”说到这里,秀吉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同时却心生愠怒:这帮堺港商家,把我的心思全看透了!

说起来,最近总有一抹阴影在秀吉心底挥之不去,他总是欲向世人证明自己乃是完全超越了信长的领袖,否则,人们就会说他只是个继承右府遗志、为信长公报仇、完成其未竟功业的平庸之辈,甚至是个欺世盗名之徒……无论是人才的录用、敏捷的战法,还是对于堺港的关注、大坂城的修筑,他无一不是在模仿信长公。连日来他一直苦苦恩索的问题,却被这些敏感的堺港商家道破了天机。今日蕉庵的这番话,似全都是为家康着想。

“哈哈。”秀吉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言之有理。家康的确善于玩弄手腕,把你们这些人全部笼络起来,共对秀吉啊。”

与其说秀吉足在挖苦众人,不如说是秀吉洞察了他们的心思,这是他惯用的先发制人之策。一听这话,纳屋蕉庵的脸一下子绷了起来。“大人!”

“怎么,让我说中了?心虚了?”

“何虚之有!难道大人真的认为,我等乃是受了家康之托来跟大人作对的小人?”

“那还能怎么解释?”

“我等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大人和家康对立。我们想的是日本国的未来,唯此而已。”

“哦,又说大话了,蕉庵……”

“正是。若总拘于小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不信,大人可在平定日本之后,立刻清查国内财富,答案将不言自明。设若……”

说到这里,不知是否意识到了言辞有些过激,蕉庵飞快地扫了宗易和宗及一眼。两个人只是眨巴着眼睛,平静地坐在那里,但那种眼神似是有所暗示——最好更激烈一些。

“设若……大人把海道六十余州全部平定,那么,大人以为只有六十个家臣希望每人分封一地?恐怕不止,我看起码不下三四百人。这样一来,大人如何论功行赏?南北朝时的建武中兴失败,便是相同的原因。故,大人当把眼光投向海外,从天下集中财富,而非一味谋取土地……大人当是做此种大事之人!唯如此,才最可能平稳地解决国内诸乱。家康只是此中的小小一环……若大人不想用他,而是花上若干年去打垮他……大人是不是依然有此想法?”

秀吉又笑,慌忙擦了擦鼻尖,阻拦道:“别说了,秀吉明白。”

蕉庵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想到好好的一个茶会竟成这样,实在抱歉。”

“不必道歉。你若一道歉,不知还会讲出什么来呢。秀吉已经怕了你,是吧,宗易?”

宗易并不回答。坐在一旁的宗无似乎察觉到了满座的异常气氛,深有感触地插嘴道:“在下对蕉庵方才所言甚是吃惊。”

“为何?”

“在大人面前慷概陈词,出尽风头,说什么心中只有日本国,好像有这种巨大志向的,只有蕉庵先生一人。”

“哈哈。那么,这些全是为了堺港人。这么说你当满意了,宗无?但,若没有日本国的发展,就没有堺市的繁荣,也没有我秀吉的发达啊。南洋诸国,从国王到僧侣、船夫,无一不是齐心协力到海外谋求利益,只有日本还是一盘散沙,人心不齐。若国内不能统一,即使到了海外,也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人都成为流民,谈何繁荣?”

“大人高见。”宗无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现在,从日本驶向大明国、安南、吕宋等国,谋求向海外发展的日本船只,已经超过百艘。这些船,我等以为,必须都悬挂上统一的日本旗帜……请大人允许。”

此时的秀吉已经不再看众人,似要起身离座。“哦,我竟把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今日就谈到这里吧。”

“是。”众人道。

秀吉站了起来,大家也跟着站了起来。

外面,朝阳已经普照大地,地上的霜更加光彩夺目。走在阳光下的秀吉已经完全变了。他表情沉重地走了一会儿,驻足回望着引以为傲的天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