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双雄罢兵 五 荒波之城(第3/5页)

“结亲?”家康疑惑地摇着关,“他是何意?”

“内府说……想和您结亲……”

“收于义丸为养子,不就可以了吗?”

“不。他说,要主公……主公成为他家的女婿。”

“啊?”家康瞪大眼睛,把视线移到本多正信身上。正信也迷惑地看着两人。

“他有个妹妹,叫朝日姬,当然是有夫之妇了。可是秀吉宁可让她与丈夫散去,也要将她许嫁主公。因此,数正觉得这很可贵,就接受秀吉的请求,马上回来了。”

家康凝视着数正,好大工夫没有说话。此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身在何处。

秀吉先让已出嫁的妹妹与丈夫分离,再令其嫁给家康。如此一来,家康去大坂城也就无关面子问题了。数正把这种提议当成秀吉的请求,秀吉的实情又如何呢?

“数正,你真的认为秀吉这是请求?”

“难道主公不这么看?”

“他……”家康本来想说“太可惧”,还是欲言又止。如果他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秀吉可惧,恐会影响日后的士气。“这不是请求,数正!他不论在什么场合,也不会请求别人。他总在琢磨怎样下手,从不认为有走不通的路。”家康一面说,一面因需字斟句酌而不悦:或许在不知不觉当中,数正已被秀吉迷惑了。若是那样,自己就应警惕,不可轻易乱语。

“秀吉的妹妹多大岁数?”

“她……四十三。”

“四十三?”家康大声反问道。数正的脸不由得红了。按照此时的风气,三十三岁的女人就已算老女人了,而四十三岁的女人已是含饴弄孙的老太婆了。可不知何故,家康竟用力点头。

“年纪大了,还是有夫之妇,她丈夫叫佐治秀正。”数正忽然想到要说的话,“主公,秀吉作出了普通人很难想象的决定。我想,对主公来说,这并非什么不光彩之事。”

“那么,你是赞成了?”

“主公反对吗?”

“四十三岁……”家康自言自语,面前不禁浮现出一个青春已逝的可怜老太婆的样子,老得令他难以忍受。

“主公!”数正向前探了一下身子,“不要想多了。”

“我想多了?”

“是,这是内府的耻辱,不是主公的耻辱。这种情势下,她的年纪大一些,不见得是坏事。”

“哦?”

“名义上是正室,实际并不一定要宠幸她,还可以把她作为人质。故依在下之见,这是一桩好事。”

“……”

“她当然会带些陪嫁过来,因此,我们会另外给她在城内建起一处院落。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给人一个错觉。而实际上,请把她想成我们手中的一个人质,必要时,可以当作与于义丸交换的筹码。”

“数正!我现在不想让朝日姬与丈夫离散。”

“主公是说……”

“否则,岂非一个我根本吃不下的东西,却要我长期去吃,哼!”

“秀吉已成势,主公必须清醒。”

“你说得对,在没弄清他的真实想法前,不可疏忽大意。”

“主公的意思,是说他可能把朝日姬送来时,趁我们不备而开战?”

“他不敢,因为我们早有防备。可是,我疑他是以妹妹为饵,诱我去大坂,妄图以朝日姬来换我家康性命。”

“主公!”

“怎的?你脸色不对。”

“在下真没想到,主公竟会如此一说!”

“出乎你的意料?”

“石川数正不是羽柴秀吉的家臣,而是德川氏的家臣。”

“你是说我不应疑你?”

“对。我们不能在此时与秀吉对抗。秀吉比主公年长,我们若考虑他的影响并与他亲近,以此抓住天下大名们的心,就必有出头之日。可是主公之意令在下意外。”

“数正,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实说了。我不悦,乃是因这种问题,你不应当即作答于他!我先考虑一下再定,你也去听听作左的意见。”

数正伸了伸腿,无言。他的脸痉挛着,与家康相财而坐,交换着异样的眼神。

主意拿得太早了!数正非常后悔,他已经察觉到家康心中的愤怒,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他为难的了。把于义丸送去做人质、为子担忧的家康,是多么痛苦啊!

但家康的话还是太令数正痛心了——“不是被秀吉所逼,而是被数正所迫。”

家康话里的含义是:“数正,你这不是完全成了秀吉的爪牙了?我恐还会怀疑,正是夹在两方之间的你给秀吉献上了此策。”先退下吧,再继续解释,只会更让人疑。数正双手扶地,静静道:“在下做得太过,正如主公所言,这事不当马上决定。在下现在就去拜望作左卫门,顺便把仙千代的情形告诉他。”

家康不语。其实数正心里明白,与其说主公不悦,不如说他愤怒。家康这种直如巨石般冷漠的表情,在小牧长久手会战时也曾出现过。

数正刚出门,正信急急追了上来。“石川大人,且等一等,我有话说。”

数正不理,只瞥了他一眼,就直奔大厅。他委屈得想哭。战场上与敌人交战,胜负当场立判,可出使却是如此令人烦恼。若是武将和武将之间的交涉,大概不需这么劳心。可是,才略超群的秀吉和深思熟虑的主公之间的事,就不简单了。

“一定要避免战争。”这一点已成共识。只是为了彼此的面子,却须绞尽脑汁,数正难以忍受。

数正来到作左卫门的房里,一直把整件事讲完,才发现房里没有火炉。“我也有错,今日应该先把秀吉的意思禀知主公,就立即退出。然而我却像是在催促主公似的。我太过心急了。”他停一下,又道:“太冷啦!作左,怎么不拿出大火炉来?”

“不!”作左冷然道,“听了你的话,我比主公还生气,怎能拿火炉出来?像你这样的人,我一杯茶也不给你喝!”

数正却呵呵笑了。他还以为作左卫门又犯了老毛病,在绕着弯子说笺。

“那么,我既惹主公生气,又惹你生气了。”他一面苦笑,一面缩着脖子颤抖,“啊,真是流年不利啊!”

“哼!”作左嘲笑道,“秀吉比我们主公还大方,你的收入不增加十倍,也增加五倍了。”

“你这是何意,作左?”

“我是说,你做了秀吉的家臣,俸禄当增加了。”

“哼!”数正突然严肃起来,但仍是不以为然之态,“或许吧,秀吉也曾经这么说过。”

“哦?既然如此,主公发怒白是有他的道理,不要认为只是你太性急的缘故,数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