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双雄罢兵 十七 铁心良苦(第2/3页)

“是啊。”

“有能让人遗忘的灵丹妙药吗?若有,女儿真想试试。”

“朝日啊!”秀吉若无其事地接道,“时日就是最好的药。随着时光流逝,新的经历会掩盖旧的痕迹,不必刻意去遗忘。”

“哼!那么,心中怀念故去的人,却和德川大人结为夫妇,便万事大吉了?”

“当然,一切会随着时日慢慢淡化。”秀吉干脆道。

朝日的眼睛里再度燃起怒火,但是这一次没有爆发,她感到一股饱含怨恨和憎恶的潜流,沉到心底。

“母亲把杯子传给你了!高高兴兴地喝吧,朝日!”秀吉道。

朝日姬接过杯子。她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必须按照兄长谋划好的路走。如想除去这副枷锁,除了和佐治日向守一样选择自杀,别无他路!

“心情好些了吧,朝日?”大政所一边看着侍女倒酒,一边道。此时,朝日突然想到一事。对!嫁过去后,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家康!朝日觉得,这是最好的报复兄长之法。

“唉!喝这么多酒,合适吗,朝日?”大政所不无担忧。她方才见朝日姬让侍女倒了一合半酒,一口气喝干了。

“不错,朝日!”

“已经想通了。”

两个兄长这么一说,朝日姬呵呵地笑了起来。她想嫁到家康那边后,就把真实情况告诉他,说她原本打箅自杀,可是为了母亲,打消了死的念头。家康侧室众多,听了此话,应不当对已步入老境的她怎样了吧?这便是对兄长最大的报复!

“唉,母亲,女儿已想通了,请您放心吧。”

“哦,好!”

“女儿是说,您可以放心,我不会去死。连仅逊于关白的夫婿我都不满意,自会遭到神佛责难啊。”说着,朝日把杯子传给姐姐三好夫人,亲自接过侍女手中的酒壶倒酒,“姐姐很幸福啊!”

“你说什么,朝日?”

“你有几个好孩子,孙七郎秀次、小吉秀胜、辰秀俊,你亲生的孩子每人都足以继承一族!”

“你也并非不能生养啊!未能生育,不知是你还是日向守的原因呢!”

“呵呵,可是我在滨松已有个叫长松丸的儿子了。”

“你要收他为养子吗?”

“自己不能生育,却还能有孩子,这样真的幸福吗?”

“哎!”秀吉阻止她们,“不要再说那些事了,你们是怎的了?”

“见谅!”三好夫人朝北政所施了一个礼。朝日此时已经醉了,她的胸口和头都热了起来,她眼中,屋顶似在摇晃。她莫名其妙地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侍女慌忙扶住她。“我已醉了!……失礼,我要回房了,见谅……”

“朝日!”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众人的叫声,晃了出去。

“真令人不放心,她怎的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大政所注视着秀吉,“不会有事吧,关白?”

秀吉闭上眼睛,严肃地思考着,实际上他内心如明镜一般。他猛地站起身,想去追朝日姬。

大政所从左边、北政所从右边一起抓住了他,发现他脸色都变了。“啊!关白大人!”

“你们放心!”秀吉严肃地对母亲道,“孩儿不放心,要去看看。没什么大事,莫要担心!”后面一句话是低声对北政所说的,然后他走出了走廊。

大政所和北政所余怒未消,却又不知说什么妤。秀长以责备的语气道:“母亲,嫂嫂,把事情交给关白。朝日太不可理喻,关白才要去劝劝她。放心地交给他吧!”

此时,秀吉已经走到朝日姬的房门口,但突然站住了。

秀吉是一个可以掌管天下的人,可对唯一的妹妹却感到棘手。妹妹要嫁的家康,也是一个会让他感到棘手的人吗?他不但对朝日姬生气,也对家康生起气来。

朝日姬的侍女看见秀吉在外面站着,赶忙来到微暗的走廊迎接。朝日姬已经进了屋子,她知道兄长已追了过来。可是,秀吉沉默不语,屋里也寂静无声。这让他想起了当年信长拔出佩刀追逐亲戚和家臣的场面。

本是一心为天下,却被认为是有“冷酷的野心”。这种观念的对立,绝非治者和被治者的对立,而是人和人之间情感的不和。如秀吉的成败取决于妹妹的态度,世人会怎么说?秀吉稳了稳呼吸,命令侍女打开隔扇。

侍女心惊胆战地拉开门。里面烛光摇曳,朝日姬伏在灯下,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女儿可能往往像父亲吧。他们的父亲筑阿弥乃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秀吉不禁憎恨起和他感情不和的继父,再度深深呼吸了一口。朝日姬已知秀吉在身后,但仍缩着身子哭泣不已,她虽觉察到兄长已怒火中烧,却只能以这种形式反抗一番。

秀吉走到朝日姬的身边。他觉得自己很是狼狈,甚至想粗暴地踢她一脚——我连妹妹都无法控制吗?但自制和自负令他放下了抬起的脚。“朝日。”

“……”

“你对兄长的安排那么不满?”

朝日仍不语。

“说说看!怎么想就怎么说吧!我会照你的想法做。”

他一面说,一面在心内骂:会照你的想法去做吗?为何在母亲和秀长面前强装笑脸,又为何不能像姐姐那样通情达理呢?“不,这些话说了也无用,就照你的意思做好了。说说看,你是怎样想的?”

秀吉在朝日姬旁边跪坐下来。朝日本能地一退,猛地抬起头。或许是因为秀吉的脸色和声音都显出腾腾杀气,朝日姬一抬起头,就莫名其妙地使劲摇头。

“无论如何,你都不愿嫁给家康?”

“不!不!”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多次说过,‘天下人’的族人一定要以天下为己任,你难道还不明?”

“不……”

“宁宁诚恳地劝过你,知悉德川氏内情的石川伯耆守也把详细情形告诉你了。每次你都似想通了一般。”

朝日姬往后退了退,“不,不,不知道!”她大叫,“我是想知道,却还不知道!所以,我不知道!”

“你?”秀吉的额上暴起了青筋。这种胡话对凡事说一不二的秀吉而言,简直如挑衅。“哼!简直是胡说八道!”

“是!”

“究竟想怎样?怎的不说了?”

朝日已完全乱了方寸,她恐惧之极,全身颤抖,断断续续呻吟道:“唉,请……不要让日向守的幽灵……出现……”

“日向守的幽灵?”秀吉不由得屏住呼吸,环视四周,由于这话太出乎意料,他一时竟有些发懵,“幽灵……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