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双雄罢兵 三十三 假痴不颠(第2/4页)

家康道:“有时,要据理力争、针锋相对;有时,要礼让三分;有时,无谋之谋反而比费尽心机更有利。最重要的是,把握住自己的方向,坚持下去,就定能感化。这是从阿爱那里学来的。”

“哈哈!”

“作左,你太无礼!我并未暗指某人,不过是在谈阿爱。”

“在下是因为想到主公的说法,会使阿爱夫人在九泉不得安生,才忍不住发笑。”

“她不得安生?”

“是,不该用谎言安慰夫人,否则她在黄泉路上也不安心。听主公的患思,要以阿爱夫人那样的诚心去感化关白,一心一意服侍关白……”

“服侍?”

“哈哈!主公天生任性,怎能像阿爱夫人那样服侍关白?若主公真能那样,只怕阿爱夫人地下有知,便要流泪。你说呢,平助?”

大久保彦左卫门猛然把头转向一旁——可恨的鬼作左,老家伙!看到彦左卫门躲避,作左言辞更尖锐:“主公,您的道理,去说给正信他们听好了。像在下这般明白主公心思的人,听了反而有些莫明其妙。”

“看来你是执意反对了?”

“这不是反对,看来主公还未真正明白西乡局。她是真心侍奉主公,也是在竭尽全力与主公斗,最后因辛苦疲倦而去。她是满怀怨恨而去。”

作左卫门的直言不讳令家康火冒三丈、青筋暴露。当他深深沉浸在追慕亡人的悲痛之时,作左竟说亡人是满怀怨恨,他当然会暴跳如雷。家康怒道:“作左,你好生无礼!”

“不。在下不过比主公看得更透彻些。”

“你是说,阿爱对我并不服气?”

“何为服气?主公以为有了情意,便能轻易服气?”

“作左,依你看,阿爱是以什么样的心思在服侍我?”

“哈哈!显而易见,筑山夫人和西乡局是一样的。她们二人没有区别。”

“哼,胡说!一个违逆于我,至今还留给我甚多不快,另一个却照亮了我的生活。她们二人怎会相同?”

“主公就是以这种眼光来看世事?”说着,作左向前膝行一步,道,“筑山夫人和西乡局,都想让您成为随她们摆布之人。”

“可是一个令我不快,一个却在安抚我的心。”

“哦?由此看来,主公果然错了。一个是想以力争来赢得主公,却惹您着恼。她小胜一着。西乡局却以极大的忍耐,以真心而赢,结果却早去。但她佯装出来的真心,却服了主公。主公才误认为她真心待您。主公未看透真相,而她输了自己的性命。”

“你?”家康觉得自己有些反常,作左卫门强词夺理反对他时,定有非常目的,这些他了然于胸,可今日却控制不住怒气。他将上半身靠向扶几,极力压住心中不满,道:“作左,你便认为筑山夫人亦无大错?”

“主公确实不明在下的心思啊!”

“你说!”

“筑山夫人与西乡局都在与主公争斗,前者略占上风,后者却输给了主公。”

“为何如此说?”

“道理很简单。筑山夫人服侍主公时,主公力量不堪;西乡局嫁给主公时,主公已颇强大。因此,在下说主公赢了西乡局,这时只有赢。这便是男人世界的道理,此时主公已罕有对手了。”作左卫门说完,如一只老蟾蜍般睥睨四周。家康一直瞪着作左卫门,不做一声。作左卫门的眼里,隐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伤感。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如此强烈地反对,如此大放厥词呢?

“主公,您还不能明白?西乡局终究不能随意支配主公,便如主公不得随意支配关白一样。只有不断地斗下去。假装真心,是斗争;不发一言,亦是斗争。若您再误解她,她怎能瞑目?夫人告诉我们,至死也不能放弃斗争!倘若主公不这么看,她会一直沉沦于地狱,不得升天。”作左似有些扬扬得意。

家康突然把手上的扇子向作左卫门打去,“住嘴!狗东西,自作聪明!”

作左大笑道:“哦?主公真恼了!”

“你们这些人鼓动我去斗,已说得太多了。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当然要斗!”作左大声道。

“哼!”家康斥责,心头的郁闷却突然减轻了不少。因为他突然明白了作左的目的:他在防着茶屋!当然,不是对茶屋有什么怀疑,只是怕其万一泄漏出去。作左是要四郎次郎相信,家康今后已不会再与秀吉对抗。

家康猛然朝着四郎次郎道:“你看到了吗?茶屋,这顽固到底的死老头子。”

“嘿……”茶屋低声道。

“没想到吧?议论起事来,就无上无下了。”

“不过,这种家风很难得啊!”

“正因为大家都这么认为,作左等人便更放肆了。作左,那你有什么良策,说吧。若关白提出要改封,你欲怎么应对?我已有了对策,你先说说。”

“哦。”作左卫门笑着膝行向前。果然不出家康所料,他是故意做给茶屋看的。茶屋四郎次郎局促不安地看看众人。彦左卫门也情不自禁攥紧拳头,探身出去。

“在下的对策,并非用真心感化啊,主公!”作左道。

家康纹丝不动。

“在下以为,若是关白无礼,则立刻出兵尾张。从清洲控制岐阜,同时向后方发号施令,便足以稳住大局了。”

“向谁发号施令?”

“东边有我们的盟友北条、上杉、伊达,我们不可让关白像征伐九州那样,随心所欲来赏花啊!”

茶屋四郎次郎忙插嘴道:“这是当然,正如本多大人所言,在下也以为,关东未定之前,关白不会对主公不利。”

“茶屋且住!这是在下的浅见,接下来定要听听主公的见解。主公,请讲。”作左道。

家康放下心来。茶屋四郎次郎已经对作左所代表的士风感到十分困惑。此风便是决心一定,将来到了京城,无论在什么场合,也不论说什么话,都绝不示弱!

“哈哈,”家康大笑,道,“作左,照你这么说,非得准备出兵不可了?”

“何出此言?”

“茶屋已告诉了我们,关白有可疑举动。”

“这是另外一回事。主公现在应告诉在下您的心思。”

“我所谓真心,是指善尽人事,之后就不能随意行动了。”

“这是顾左右而言他。在下想问,若关白提出更换领地,我们当如何应对?”

“到那时,用不着你着急,我会一举攻进北近江。”

“哦?”

“没什么好犹豫的,一旦令我更换领地,东边便不能平定。德川家康为了天下,会仰人鼻息?哼!作左,万不可把此话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