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四 大茶会(第3/5页)

“右近大人!”

“嘘!不要这样叫。我是替某个乡下大名来办茶事的南坊等伯。请切切记住。”

“那……南坊先生,您来此有何贵干?”

“我有事想要麻烦你,希望耽误你两刻钟工夫。”

“两刻钟?”

“从这个茶席出去,往东走大约二三町,有一条朝北去的小道。右边有一个小茶坊,请你去那里。”

“这……”

“这是你青梅竹马的好友舍命请求,我会在那里等你。”说完,右近就像来时一样突然离去。

阿吟比孩子们先一步回到了下处,等到松树在夕阳的映照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时,她独自动身前往右近所说之处。聚集起来的百姓还未完全散去,社殿前边还有很多人。一条朝东的小道转向北边,附近有很多为平民而设的茶坊。一个戴水色头巾的人坐在店内的一条长凳上,口中哼着歌,却不断向周围张望。

“南坊先生。”阿吟出声唤道,却又惊讶地叫了一声。在化名为南坊的右近身后,还有一个看来像是富豪的老者,头戴宗匠头巾,正坐着饮茶。阿吟一眼就认出,那是纳屋蕉庵。蕉庵望见阿吟,毫不惊慌,如视她不见。

“我的事完结了,我也该回去了。茶钱在这里。”

阿吟松了一口气。蕉庵定会在附近守护着右近。但是,为何在自己见到右近以后,蕉庵才说事情完结了呢?这话有何深意?阿吟双手抱胸,在右近身边坐下。蕉庵无事人一般离去。

突然起了一阵风,阿吟的肌肤感觉到了晚秋的寒意。

“阿吟,你终于来了。”

“找我有什么事?我心乱如麻,来看看。”

“如我说,我是因为爱慕你……才来京都,你会嘲笑我吗?”

“切莫说笑。今日连加藤主计头大人都如临大敌般巡逻呢。”

“负责巡逻的不只是加藤一个。石田、增田也都瞪着血红的眼睛在找我。”

“那你还……”

“阿吟,我对天主发过誓,要忠诚。”

“对天主忠诚?”

“正如你所见,就算关白下令,我也不会放弃信奉。”

“你可真是坚定啊。”

“但是,还有二者,我却不能不忠于它们。”

“它们是……”

“一个是关白秀吉,还有一个是茶道。”

阿吟重新打量着右近。夕阳渐渐淡去,右近被箭头划伤的侧脸,流露出惊人的男子气概。阿吟心道,细川大人和右近大人究竟谁更武勇呢?从年龄来看,右近要年轻二三岁。但是二人都到了精力充沛的壮年期。若自己嫁与右近为妻……阿吟有些难过。她若嫁给右近,定会要他停止流浪,拼命让他放弃信奉洋教。

“为了我的忠诚,因为思念你,我混进了京城。”

“说起来,青梅竹马之情确令人难忘。”

“我首先要表明我对关白的忠诚。”

“要怎样……”

“我想要你告诉利休居士,让居士去说服关白,让他莫要再继续这个茶会,就到今日为止。”

“到今日为止?”

“是!”右近用力点了点头,“已经有很多刺客混了进来。总之,如果这个大茶会持续十日,九州定会发生暴乱。你能否找机会告诉他?”

“这便是在对关白尽忠吗?”

“正是。佐佐成政做上肥后之守,实施暴政,洋教徒便打算利用这十曰,发动一场可怕的动乱。我这么做,一为表明对关白的忠诚,一为阻止无知的信徒作无谓的牺牲。”右近轻声笑了,“此行若能成功,右近以后就一生以茶道为乐。想到这个,我心里一乐,就忍不住说出了对你的爱慕之情,哈哈哈!”

右近的笑声中含着落寞,还有松风般洒脱的性情。不放弃信仰,但也不怨恨秀吉,以爽朗的心情投入喜爱的茶道,这种境界,的确是可望而不可即。要达到如此境界,却定要走过不少艰苦历程。

“我知道了。”阿吟微笑看着右近,道,“阿吟竟能得您垂青……深感荣幸。”

“那么,希望你说给居士,再让居士告诉关白。这事要最先让关白知道。”

“南坊先生,今后你去哪里?”

“这……”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打算,应该无碍吧。”

“哈哈,你误会了。你不必担心。我有许多茶道的朋友。”

“你又要回到小西大人那里去?”

“不。”右近微微摇了摇头,“如果我去向教友请求庇护,定会给他们带来诸多不便。我会暂时留在边境。”

“你会到蕉庵先生那里去?”

“这个嘛……可能我会去拜隆达为师,暂时学学三弦,或者,去加贺隐居,做一个茶道师。”

“这么说来,南坊先生和前田利家大人来往甚密了。”

“这都是拜居士所赐,茶道的朋友比武道的朋友有益啊。”

“这倒也是……”阿吟想起了细川夫人。右近和细川忠兴交情不浅,去细川夫人处避难,或许无妨。夫人看在教友情分上,定会帮助右近。她遂道:“南坊先生,天渐渐黑下来了。”

“是啊,人也越来越少了。刚才所说之事,请你千万……”

“你若遇到困难,可去找细川夫人。”

右近点点头,站了起来。太阳已经下山,茶店里也只剩下他们二人。阿吟有些不舍,但仍然果断地施了一礼,“请你多加小心。”

“你也是,好好照顾孩子。”

阿吟刚刚走出两三步,只听一声“不许动”,从苇帘子的阴影里,呼啦啦钻出四个人来,把二人团团围住。阿吟大吃一惊,伸手按住怀剑,看着右近。右近则微笑着站在那里。这四个人,个个都是全副武装、负责巡逻的侍卫,不知足谁的手下,但是他们显然认为右近有些棘手,阵势布得毫无破绽。

“各位却是为何?”

“你们刚才的谈话,我们全都听到了。”

“哦,那就没必要内报家门了。”右近道。

阿吟急忙摇手道:“我乃是关白大人的茶道师千利休之女阿吟。这位是我父亲的弟子,从加贺来的南坊先生,他甚喜茶道,今日来参加这个茶会,我们偶然在路上遇见,于是一起叙叙旧,说话问不觉天黑了。各位大人辛苦了。”

但他们对阿吟的这番解释毫无反应,“乖乖跟我们走,否则,就把你们捆起来。”

“你们还在怀疑?”阿吟怒道。

“少废话!”

“何必如此?我真是利休的女儿、万代屋的遗孀。”

“我晓得!”一个比其他人高出一头的侍卫道,“你的身份我知道。但是这个男子,他并不是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