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八 战外之战(第2/4页)

作左卫门呆呆地环视一眼四周。“主公您刚才说什么?在下最近耳朵有些背,没听清楚。”他状似谄媚、实则嘲讽地说完,坐直了身子。

“我说已经完事了,你可以退下了。”家康察觉到作左卫门又想说些什么,所以才留下来,但他还是催促道。

“主公已经说完了?我忘了我想说什么。”

“忘了就算了吧。你回去歇息吧。”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刚才做了个梦。”

“哦?你做的梦,定是又要顶撞我。”

“不。我在梦中见到了石川数正。”

“数正?”

“那家伙好像劝我退隐,说以我的器量,不适合留在冈崎城,说我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了,不如退隐,给年轻人让路。”

家康心下一惊:这个老家伙还没有老,他明白我的意思。“哦,为何数正会说那样的话呢?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约定?”

“哼,我会和那厮有个屁约定!他便是让主公畏惧秀吉的根源哪。”

“你为何会梦到他呢,说明你在意他。”

“主公!”

“有话就说吧,这里只有我们二人。”

“请主公允许我归隐吧。连数正都敢跑到我的梦里,对我指手画脚,看来是我归隐的时候了。”

“嗯……”家康突然对作左心生恻隐,“你是否还在想大政所在冈崎停留时,你把柴火堆在她住所周围,从而激怒秀吉那事?”

作左把头撇向一边,但这次他没有冷笑。

“此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人在,我才告诉你:我从心底里感激你啊。秀吉从那以后就明白了三河武士的团结和坚韧,才打消了收买德川家臣的主意。”

作左扭着脸嘲笑道:“这就是主公要说的话?”

“这么说,你不是因为此事才请求归隐的?”

“主公,我鬼作左也是一条汉子!”

“哦,你突然间返老还童了。”

“我会考虑秀吉的感受,为了堆柴这件事而归隐?我会这样没骨气?”

“哦。”

“应该堆柴时,便去堆柴;应该归隐时,便顺着心意归隐。我不会因为食了俸禄,为了忠义,服从主公无理的命令,失了骨气。主公别小看作左。”他探身执拗地盯着家康,目光逼人。

家康想转开脸去。作左当面这样说话,真是粗鲁!如此之人,德川氏确已找不出第二个。“作左,你说我小看了你?”

“不错。”作左难受地喘了一口气,“今日真想和主公斗上一斗。”

“别胡说了。我还没老到认不清你的本性呢。”

“主公,请您记住,作左对堆柴火胁迫大政所那事,既不后悔,也不害怕!”

“那事让你如此耿耿于怀?”

“从出生到现在,作左做事概不后悔。可是主公却不知我为何梦见数正,实太遗憾!”

“这便是你动怒的原因?”

“主公!数正自命为家中第一忠臣,自信地去了大坂。这些您都知道?”

家康吃了一惊,屏住了呼吸。难道作左发现了数正和我的默契?但就算他知了,也不当说出来。

作左继续道:“数正自以为德川氏除了他,没有能与秀吉抗衡的辩士,他便舍身深入敌阵。哼!只是说得好听罢了。那个软骨头,认为只有自己走的路是真正的武士道。”家康无言。

“无论数正如何以三寸不烂之舌把秀吉哄得团团转,若德川氏对秀吉有了畏惧之心,又能怎样?最重要的,是无论在敌人面前、敌人中间,还是在故人后方,都不畏惧!畏惧,则会立取灭亡。秀吉很精明,故数正从不让人知道他的苦衷。我告诉他,他若向别人诉苦,我就一辈子看不起他!他已明白我的意思了。现在,数正出现在我的梦里,劝我功成身退,主公却还不能理解,枉我跟您一辈子!太让作左伤心了!”

家康匆忙把目光转往别处。他终于明白作左的想法了:作左是在担心他对秀吉的态度影响到众人,使得他们畏惧。

“主公还记得您对我说过些什么吗?您说,您和秀吉握手言和,并不表示您向他屈服,而是要看他能否治理天下,这是顺应天意的仁心……既然如此,您对秀吉生了畏惧之心,又怎么能行?”

“如果我畏惧,是否就表明失职?”家康仍然看着别处。

“我没这样说!”作左卫门激动得双肩颤抖,高声喊道,“仅凭主公一人之力顺应天意就可以?就算您尽心竭力,若您背后的家臣畏惧了,您也不能幸免!主公原本打算帮助秀吉,却反而会被一口吞掉!”

家康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老爷子,我明白你担忧之事了。”

“主公还不明白,一知半解会栽跟头。您不要认为老夫啰嗦。就像今日议事,您多自大自满啊,摆出一副只有您是顺应天命的样子,压制大家。因为您承认秀吉的至高无上,才不愿听到异议。主公这种态度,会让大家都畏惧秀吉,便将大糟……久而久之,家臣都会认为,秀吉远在主公之上。家里人并非都和您一样有悟性。您应用他们能理解的话让其明白,为何现在不能与秀吉斗气,不得已与他为友,但是终有一日必须打败他!要击败他,就必须时刻保持戒心,且不露丝毫破绽!最难得的,便在于让大家放心……大将就当有大将气概!”

“老爷子,我明白……是我说得太多了,行了吧?”

“不行!”作左又一次高声反驳道,“不过,我再说亦无益。请主公考虑我归隐之事吧,我先退下了。”

“老家伙真让我吃惊。”

“老家伙不想这样。只有让秀吉吃惊,才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好,我还要早点回去,与数正梦中相会去。”说罢,作左卫门板着脸站起身,一声不响地走了。

他的背影一消失,家康立即站起身。把作左从冈崎叫到骏府来,果然没错。正如他所说,如果家臣畏惧秀吉,自己对秀吉的良苦用心还有什么指望?家康遂开始考虑当让谁来做冈崎的城代。

在走廊,本多作左卫门碰到了大久保彦左卫门。

“老先生,你刚才的声音还真是大哪。”

“平助,你也听到了?”

“那么大的声音,就算耳朵不灵光,也听得到。”彦左卫门压低了声音道,“但是,我不想让别人听到,就一直在外把风。再怎么说,主公他也是权大纳言。主公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可不能让年轻人看到。”

“平助,我想在你家住一晚。”

“当然好。”

“你去换了当值的,再带我过去。准备点临睡前喝的酒就是了。”彦左卫门让作左在廊下等着,自己奔了出去,很快便笑呵呵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