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十五 关白东巡(第2/3页)

“不错,所以在下告诉他,大人对上杉和德川均无戒心,而是希望他们能齐力压制住蠢蠢欲动的伊达,故请他读《吾妻鉴》以了解关东,与蒲生共制北方。”

“哈哈哈。官兵卫,佩服得很,不愧是军师,不,应说是大谋士。”

“不敢。在下这么做,是为了助大人平定天下。”

“官兵卫,你先别太得意。既然提到伊达,那么你认为当今天下,谁最不能掉以轻心?”

孝高不解秀吉何出此问,他慎重地沉思着,双眼看着烛台,道:“这……应数德川吧!”

“其次呢?”

“伊达政宗。他是所谓好事之人,精力旺盛,永不安分。这种人,天下总有一两个。”

“这么说,还有一个?”

“另外一个便是九州的岛津。”

“我不这么认为。”

“大人认为是中国的毛利或藤堂了?”

“不,不!”

“……”

“这个人便是你。”

“大人真会说笑!”

“这世上总有些不安分之人,对吗,官兵卫?”

一直沉默的淀夫人,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分出胜负了!大人,您胜了!”

此日,小田原当是一片凄风苦雨,虽有两名重臣尚未处置,但氏政和氏辉已经切腹自杀。但并不是死几个人就能解决一切,还当有更多的人随他们切腹,若不殉死,必定因道义而挣扎、痛苦。然而,此处却一片欢声笑语。秀吉、淀夫人和孝高,下人及众侍卫,无不满面喜色。

秀吉听淀夫人的一番话后,捧腹大笑,“官兵卫,我只是说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大人这玩笑可开大了!长政还是个孩子时,在下就跟在他身边,掌控他们父子的命运。”

“哈哈。好了,好了。我知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确实颇为辛苦。”

“大人能知最好……不过,刚才在下真是虚惊一场。”

秀吉看着孝高那颗在荒木村重城内被囚时秃了的脑袋,觉得甚为可笑。信长有时叫秀吉“秃鼠”,然而秀吉认为称孝高为斑鼠更为合适。“官兵卫,我还想借你的才智一用。”

“只要不是说笑便好。”

“有关公子的事。”

“鹤松丸公子?”

“不错。现在我把他交给大坂的北政所照顾。”

“哦。”

“他称北政所为大妈妈。”

“大妈妈?好乖巧的称呼!”

“但是,淀夫人说回去之后,便把他要回。你想到时这孩子会不会不愿离开北政所?”

“主公欲把公子带回淀城吗?”

“我是有此想法,想问问你。”

孝高十分无奈,他不愿谈论此事。但若不如此,兢失去了表现的机会。其实他并非没有应对之策,此策一出,秀吉许对他刮目相看。

“大人交给我吧。”孝高拍拍胸脯道,“大人可以保持沉默,在回到淀城之,在下会让公子回来。”

但孝高并无良策,只是若不如此,恐怕无法收场。

淀夫人对孝高嫣然一笑。

秀吉在淀夫人出发之后,也于七月十六离开小田原,朝东而去。淀夫人离开一夜城后,十五日在沼津投宿。秀吉令毛利氏部将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广家,准备三十头牲畜搬运物什,并安排挑夫六百,护卫、随从若十。一行人足以让沿路观者钦羡不已,但和秀吉东征的队伍比起来,就微不是道了。

从天正十八年七月到次年八月,乃是常胜关白秀吉是生最得意之时,却也是他命运的转折,因为,他最疼爱的鹤松丸于天正十九年八月病死。人生吉凶祸福,总是难以预料。

当然,现在的秀吉对一年后爱子夭折之事毫无预见。他自认为平定了天下,拥有年轻的侧室,又有子嗣继承衣钵,可算是最幸运的人。而今,他又将离开小田原,前往镰仓,怎不春风得意?

往镰仓的道路早已清扫干净,准备迎接王者。秀吉所到之处,大名争相奉迎,天下已无一人敢生二心。

秀吉打算让家康移往江户,蒲生氏乡驻于会津,同时将未遵从命令的陆前的大崎义隆、葛西晴信,以及磐城石川昭光、白河结城义亲等人,一一除封放逐。骑在马上,秀吉思索着要将南部七郡赐与南部信直,让佐竹义重和义宣移往本领,伊达政宗移往米泽,以均衡彼此势力,使之不敢妄动。

沿途之上,右边是广阔的大海,左手是绵延的群山,它们似为秀吉而生。沿路迎接的百姓、天空、大地、清风、花草……甚至太阳,也似都在向他欢呼。

从藤泽出了片濑,经过赖朝、又经兄弟相争的腰越时,秀吉觉得自己即如传说中的神人一般。他把随侍在旁的宇喜多秀家叫来,道:“赖朝有何了不起!”

这话来得突然,秀家只得朝天一拜,“一路上,风和日丽,大概是知道大人要到来吧!”

“哈哈。秀家,说什么呀!我当然知道这个。”

“哦。”

“我乃太阳之子,上天岂有不眷顾我的道理?”

“哦。”

“算了,我只是想到赖朝兄弟,内心有些不平。你瞧瞧我的兄弟们,不,不只是弟弟,就连我的姐夫、妹婿,也个个对我心悦诚服。”所谓姐夫,便是秀次之父;妹婿,当然指家康。

秀家施了一礼,不解地掉头离去。

秀吉骑在马上,眺望大海,俯视群山,不时纵声狂叫,不知在呼唤何人。有时他激动地大声喊:“八幡太郎算什么!”“平清盛又有何了不起?”没有回答,或许他根本不期待任何回答。当意识到无人听见时,他便又恍惚地说道:“唉!罢了!”

当一个人陷入不幸深渊时,往往会失魂落魄。看来,人在最得意的时候,也会忘形。人处于不幸之中,总是需要别人的安慰;当得意之时,却不需要了。

一行人抵达八幡宫,在官司的引领下参拜完毕,绕到了白旗社。站在被视为神祗的赖朝木像前,一行人不禁感到一股肃然的清冷之气。众人听宫司将赖朝的壮举娓娓道来,秀吉却径直走到木像台座旁,像对活人般道:“赖朝!”随即拍了拍木像的肩膀,靠了过去。

“大人莫不是疯了?”众人都屏住呼吸。官司惊叫一声,捧着的供物盘子也翻落于地。

“无妨。我们好久不见,想聊一聊,是不是啊,赖朝?”秀吉又拍了拍木像肩膀,“能只身取得天下的,唯你我而已。哈哈!”

木像当然不会回答。秀吉熟悉的笑声,震动了每个人的耳膜,只听他从容道:“你出身王族,祖先中有伊予守赖隆、八幡太郎义家佑护。而我,则一介匹夫。这些我可比不上你!但你我都是天下人,应好好做朋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