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二十一 阿吟遁世(第2/3页)

“是。”木实站起身去了。

“那是居士切腹的初七吧?”蕉庵催促阿吟。

茶屋四郎次郎端正了坐姿,全神贯注听着。阿吟“死”的前后,定有重大事件发生。阿吟点点头,转向茶屋:“那是个寂寞的傍晚,小西大人和治部大人突然到了堺港家中。”

“哦,石田大人?”

“是。他们责难宗恩夫人,说阿吟时关白不敬。”

“不敬?”

“是,阿吟说,与其去关白内庭,还不如咬舌自尽。”

“京城倒也有人这么说。”

“大概治部大人听到了这个谣言,他说,为了平息谣言,要阿吟去关白身边。”

“哦。还煞有介事。”

“夫人很为难,就回话说,阿吟已不在家中。治部大人和小西大人面面相觑,灰溜溜去了。”

“灰溜溜?”

“是。后来才知,居士逝后,大坂和京中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堺港人与居士同心,都反对关白出兵朝鲜。堺港人特意拓展至大明国及西洋各地的生意往来,将因战争完全断绝。依关白的性情,听了这种谣言,定会意气用事,决意出兵。因此,众人为了平息谣言,想把居士之死归于大德寺的不幸事件,因此要阿吟老老实实地去关白身边,同时千家也可以传下烟火……可是宗恩夫人听不进这些。她说,那会对不起丈夫。因此治部大人再来时,她便清楚地告诉他,阿吟已经死了。”阿吟说完,悄悄用袖口拭拭眼角。

没多久,木实就端来了饭菜。

喜欢热闹的蕉庵怕事情泄露出去,没有像平常那样高朋满座,同席的只有他们父女和阿吟。

仔细想想,此事的确难为。先把阿吟送去加贺,再请高山右近好好把她藏匿起来。但留下来的母亲宗恩又将如何?被利休死后的谣言所困扰的石田三成,果真会就此放手?

“这是一件大事啊!”茶屋四郎次郎接过木实递给他的酒,叹道。

“对。”蕉庵却若无其事道,“可能关白的大功,会就此一笔勾销了。”他所说与茶屋的话风马牛不相及。“正如茶屋先生所知,日本国终于造出可以出海交易的船只。如果再拼二十年,这些船便可使日本国富庶起来。难道要把这些船全用于战事?世人都说堺港人只知谋求利益,可事实并非如此。若舍弃交易,而把船全用于耗费不菲的战事,损失则太惨重了。”

蕉庵说完,看了阿吟一眼:“此事过去一直由令尊与关白交涉,因此我不能不管你。”

“恕我冒昧,”茶屋有些担忧地问道,“宗恩夫人会平安无事吗?”

阿吟别过脸去,咬住嘴唇:“茶屋先生,不要再说此事了,夫人已经下了决心。”

“是要……”

蕉庵轻轻摇头:“她不会违背居士的意愿。她认为这是妻子的责任。”

“还是要自杀?”

“不!比自杀更残酷!”

“更残酷?”

“夫人,即使被拿,被严加拷问,也不会把阿吟交给关白。”

“哦?”

“若不如此,居士的死将会失去意义。居士为维护茶道而与关白相争。不,不是相争,而是不断进谏,最后以身赴死。两三百年后,后人定会认为居士做对了。”蕉庵朗朗道。

正在这时,廊下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下人前来禀报:“集云庵的宗启大师来了,想单独见先生!”

“宗启来了?”蕉庵表情有些严肃,“无妨,请他进来。”

阿吟和木实不安地对视了一眼。宗启乃南宗寺笑岭和尚弟子,和利休相交甚深,乃禅宗僧侣,曾拜利休为茶道师父。南宗寺被烧后,他另结集云庵,据说为高山右近落发,又悄悄把他送到北国的,就是宗启。但这个宗启为何要来拜访蕉庵呢?

宗启进来后,无视茶屋和阿吟的犹疑,径直在木实为他铺的垫上坐下,道:“蕉庵先生,贵府和小庵,都有人监视啊。”

“大师发现了?是两三个人?”

“对!贫僧有急事想见先生,竟发现纪州口和小栗路上都有行踪可疑之人。”

“大师想告诉不才何事?”

“今日一早的茶席上,有人说关白大人于昨日,发布了出征朝鲜的命令。”

“啊,终要出征?”

“德川大人月初才离开京城,尚未抵达江户,关白便匆匆作了这个决定。”

“德川大人尚未抵达江户之时?”

“看来,德川大人在京中时曾劝阻过此事,因此,关白才趁他尚在途中时作决定。很遗憾。”

蕉庵没有回答,看了一眼茶屋,叹息。

宗启又道:“关白说,堺港人可能以为他的热情已经冷却,不过现在堺港人会对他感激不尽了。”

“哦?”

“他说军费等不必堺港人负担。他曾叫人探查过,此行可使日本国土扩大十倍二十倍,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去大明国的皇宫,现在的日本国狭小得像坟墓。”

“这话太过夸大了。”

“不只如此,关白还说,一旦这么决定了,若有人反对,要重重加以惩罚……我们要小心。”

“哦。”

“江户的大纳言一定会很惊愕。”茶屋不由道。

这时,宗启意味深长地对阿吟道:“阿吟,大风大雨终要来了。”

“那么……我母亲……”

“为了询问你的下落,今晨已经带她进京了。”木实悄悄把手放到阿吟肩上,让她不要慌乱。

阿吟并不意外。母亲不但是父亲的妻子,也是父亲的弟子,父亲死后,母亲的心已经随他而去。母亲被带进京,不知会面临什么?想到这里,阿吟就感觉自己如被拷打般痛苦。

“阿吟……不,阿金!”蕉庵道,“你应早有准备,不能乱了方寸啊!”

“是……是。”

“你母亲性情不输居士,不论发生什么事,定会咬定女儿已死。”

“正因如此,才觉心中难受。”

“你不能再抛头露面了,切记!”

“是。”

“宗启大师,”蕉庵求救似的看了宗启一眼,“以你的法眼看来,宗恩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幸福的妻子吗?”

“当然。”宗启安详地点头道,“与丈夫堪称知音的宗恩夫人,是令人羡慕的女子。”

“大师也这么认为?不才也认为,她在居士死后不会独活。看来七七过后,她自会追随居士而去。”

“是。她一心为救女儿而死……她定是怀着这种心情去京城的。”

“治部大人再怎么责备她,也改变不了她欢愉的就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