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三十二 木实为质(第2/4页)

“这是朝鲜的陶器?”木实惊讶地看了看碗,又看看家康。

“哈哈,你也这么认为?这不是朝鲜的东西,是唐津新烧制出来的。”

“啊,在唐津烧制的?”

“对,到朝鲜的武将把当地的陶匠捉了来。我们选择泥土,让他们做。战事真是不可思议啊!”

家康也拿起自己的杯子看看,感慨地继续道,“即便这次战争没有获胜,不能流芳百世,但这种制陶术却可流传后世。”

木实仔细察看那个碗,棕色的土上了一层白釉,上边绘有草叶。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只精致的朝鲜茶碗,遂叹道:“国内竟然可以做出这么好的陶器!”

“不只如此,战事到了这个地步,你我竟然在这个地方相会。你不认为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木实说着,又觉脊背发寒。她颇惧怕家康眼里的笑意。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还好,可当他眼中浮现笑意时是否已意识到了木实为女子之身?此时若家康生起色心,木实可说是毫无防备之力。仔细一想,关于陶器的话题实在恐怖,如他想以此为契机,逐渐露出兽心……这种恐惧,深深侵入木实体内。

家康放下茶碗,吩咐道:“新太郎,你来一下。”

“是。”

“我细细想了想,与其派人去,不如去请宗室来更好。宴会已经结束了吧,你派个人去请岛井宗室过来。”

“遵命。”

新太郎恭恭敬敬出去后,家康又低声自言自语道:“不必拘谨。宗室要来了,这么一来,你会舒服一些。”

木实没有回答,心中暗想:叫宗室来做什么?家康的话很暧昧,她无法推测。他可能会向宗室说关于木实的事,而不容反对,会不会是家康想要她侍寝,认为她不会拒绝……

“茶屋四郎次郎,”过了一会儿,家康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每次和我见面,都谈蕉庵先生。”

“哦?”

“他说,蕉庵先生乃是当今天下罕见的人物,他很是佩服。”

“父亲……父亲也常谈到大纳言。”

“我遇到你,就想象得到蕉庵先生。”

“我是不肖之女,并不像父亲。”

“不,你若是男儿,我还真有事要托付于你,你定可到小西摄津处出使,让他早早与朝鲜和议……可是,你却身为女子。”

“……”

“你想过人为何有男女之分吗?”

“没有……为何?”木实下意识地问,家康低声笑了。木实心中一凛,不由后退一步。

“嘿,世上只有男子就太煞风景了,不能滋润这个世界,不够温柔啊!”

这种场合下谈论女子的温柔……木实闭上眼睛,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主公!”是鸟居新太郎的声音,“岛井宗室先生自己来了,说想见您。”

“宗室自己来了?太好了,请他进来。”木实松了一口气,全身冷汗淋漓。家康不知在想什么,若无其事道:“不要怕,擦擦脸上的汗吧。”

“是……是。”

“宗室,有失远迎。我正要派人去请你呢。木实似乎很害怕。”

宗室来到家康面前,郑重道:“虽是喝了酒,不过太阁大人还是和平常不一样啊!”

“我也正在说此事。他那样任性好强,倒也难怪。大家都小心为是。”

“事实上……”宗室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堺港的纳屋先生给我和宗湛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老实说,就是船不够,又必须运粮食到遥远的名护屋。没有船,如何出海?在船还没造好之前,他希望我们向太阁进言,暂停征召军队。”

“哦。”

“士兵增加,船只自然也需更多。如果百姓没有船,除了在当地征收粮食之外,别无他法。必使百姓反感,战事也会愈发艰苦……因此,不如暂且停止进攻,休养生息,此间会陆续造出船来。而且不管发生何事,希望大纳言大人都不要渡海……他是这么写的。”

“叫我不要渡海?”

“是的,船不够……光是这个原因,将士再怎么勇敢,也起不了作用。这是堺港人的看法。”

“岛屋先生,能否不管那封信?”

“大人是说,您有其他想法?”

“我没什么好计,可是,如这么对太阁说,太阁自会更加生气。自从鹤松丸去世之后,他便不是以前的太阁了。”

“哦。”

“因此,我想借木实一事,去向他致谢,趁机向他说另一件事。”

“另一事?”

“是,堺港人写信给我,说大政所夫人病危,希望他回京。”

宗室拍拍膝盖,点点头,“这事信上也提到了。”

木实听二人对话时,逐渐羞耻起来。她一心想着家康会对她图谋不轨,却没有想到他为何烦恼,为何这般煞费苦心。父亲也常道:“战事中,遇到阻碍,比战败更能体现大将性情。进退有方,才是大将之材,一般人却难以做到。”他的意思是说,若能将秀吉和家康结合起来,就最完美不过了。但木实听到宗室肯定信上提到了大政所病危,差点笑出来——宗室在说谎。

“好。这么一来,我进言就更容易了。太阁真的醉了吗?”

“想醉也醉不了,才会戏言。回去的时候,脑子颇清楚呢。”

“哦。这样很好,那么,我赶快去见他,另,”家康说着,转头看着木实道,“这个女子可能须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了。”

木实全身僵硬地看着宗室,为何家康这么在意自己?或是自己胡思乱想……她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但脸仍然红了。

“这……”宗室也转头看着木实,“如果太阁答应回京,在他离开之前,还是让木实在您这里为宜。”

“哈哈,可是木实惧怕我。”

宗室没有回答,把头转向了一边,似在说:“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家康笑着站起身:“反正你暂时待在这里,我去向太阁道谢,顺便告诉他,我是由你这里听到他母亲生病的事,才匆匆去告诉他的。”

“多谢。”宗室道。

家康站起身子,又道:“船不够,会很麻烦。”他大声叫着新太郎,出门去了。

夏日昼长。院中的树影已经拖得很长了,可是,还有一段时间才天黑。

宗室默默地吹了一会儿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木实,你就死心塌地服侍大纳言吧。”

“啊?”木实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不由抓紧了领口。

“这样一来,就无妨了。”宗室似乎毫不在意木实的紧张,喃喃自语道,“他没有信心,不会贸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