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关原合战 二 入大坂(第3/5页)

“听说内府大人到了,立刻前来拜访,烦请通禀一声。”二人的声音都已发颤了。

守门的乃本多佐渡守之子本多正纯。但见他面带微笑向二人道:“是要鄙人把二位的意思转告我家大人呢,还是二位亲自和大人说?”

二人不禁一怔,交换了个眼色。若连家康的面都见不上便回去,心里只能愈发不安。“我们有机密大事要禀告内府,故……”说着,二人又发起呆来,能向内府密告什么呢?连他们自己都吃了一惊。

“那么我立即前去禀告大人,请二位稍候。”

原本无事,他们却偏偏送上门来。二人本想打探家康虚实,哪有什么机密之事相告!

正纯回来,也不知为何,竟出人意料地恭恭敬敬把二人引到厅上。这正是从前三成在阿袖的启示下,发誓要与家康斗到底的那间大厅。只是在长盛与正家眼中,厅中屏风上所绘猛虎,在家康面前也变得畏畏缩缩。

“请二位大人解下佩刀。”二人正要步进去,门口的鸟居新太郎伸手过来道。二人一愣,但也只好把长短刀皆解下交与他,方才走进厅里。

“哦,二位来了。快请。”家康泰然自若。然而在二位访客听来,话中却似暗藏杀机。

“内府能够平安抵达,幸甚。”

“呵呵,我怎会有事?听说二位找我有机密事要谈,可需屏退左右?”

二人一时瞠目结舌。既然家康单刀直入,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两句了。想到此,增田长盛强作镇静向前凑了凑:“实际上,此前就已向内府提过……”

其实长盛心中迷茫得很。若非要说点什么,话题只有两个,一为内庭糜乱之事,一是浅野、前田意图不轨。可他转念一想,又觉甚是不妥。一旦谈及内庭,话题必会集中到淀夫人身上。淀夫人宠爱大野修理亮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甚至那些年轻的侍卫和侍女也竟相效仿……这些早就传到家康耳中。身为掌管天下诸事的二奉行,今日携手前来竟专为此事,似有不妥。那么,所能讲的就只剩一事了。长盛脑中一时转过千百个念头,道:“无他,便是关于此前所提阴谋一事。”

“是前田肥前守和浅野弹正之事?”

“正是。后来我们又陆续得到些消息,觉得事关重大,必须向内府禀报,方才匆匆赶来。对吧,长束大人?”

“是。”正家也松了口气,点头不迭。

“事到如今,肥前守和弹正还没清醒?”家康声音平静,未现出一丝惊愕。

长盛放胆道:“想必内府也知,前田大人现已回到金泽。听说他返回之前,曾把浅野弹正、大野修理、土方勘兵卫等人召集起来密谋。当然,这不过是些传言。”

“哦,此事当真?”

“虽是传闻,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啊。浅野弹正嫡长子幸长与巳故大纳言幼女早有婚约,另,土方勘兵卫乃是肥前守生母芳春院之侄,浅野弹正与土方勘兵卫又是至交……一切均不能有丝毫大意。”长盛终于自作聪明,犯下了精明人最易犯的错误——他已完全堕落成一个进谗言者。

“哦,他们商议的结果是什么呢?”

被家康一催促,长盛益发激昂起来:“为了告知内府,我二人特意携手前来。”

“前田肥前守并不像是玩弄这种小伎俩的人……你先说来听听。”

二人开始时惶恐不安,稍后稳住阵脚,再到慷慨激昂,家康一一看在眼里。他亦方领略到,需重新品评增田长盛和长束正家。

“他们商议的结果是,浅野、土方、大野三人先埋伏起来,静候内府,一旦内府进城,就起而动兵,同时,肥前守率兵从金泽人大坂城,以里应外合。”

“哈哈哈哈……”家康大笑。

“在下并非说笑。修理和勘兵卫早就把大人此次进城看作刺杀良机,一切都合计好了——内府进城时,浅野弹正先将您迎进大门,以力大无穷闻名于世的土方勘兵卫从背后抱住您。至于由谁下手,恐怕不是浅野便是大野……”增田长盛滔滔不绝,仿佛亲眼看到了事情经过,脸涨得通红,“如今满城风雨,切切请内府多加小心。”

家康忍笑点头:“让你们费心了。看来,我真得小心些。”

“是啊,万万不能大意。”

“我的预感应验了。”

“预感?”

“我若是今日进城,二位的忠告自然就听不到了,恐怕此时我已横尸大坂城了。”家康讽道。可二人却毫无察觉。家康看了一眼本多正纯,继续讥讽道:“正纯,你们听着。这些其实都是石田治部的阴谋。”

“治部的阴谋?”

“正是。前田肥前守已把兵力集结起来。听二位这么一说,我倒真想出兵金泽去会会他了。”

“内府明鉴。”

“我一出发,治部就会趁虚而入,迅速占领大坂和伏见。到时前有前田,后有石田,我自会遭到前后夹击。届时,我德川这条‘川’就只好乖乖流回江户了。二位大人,对不对啊?”

二人竟然还没意识到这是家康的揶揄和讽刺。

“多谢二位前来传信,明日再登门道谢。家康进城时,还要请二位大人多多关照啊。”

二人悄悄交换着眼色,放下心来,结果连家康为何更换下处都忘了问。他们在家康面前,真如孩童一般。长盛和正家去后,家康立刻恢复了严肃,陷入深思。

“蠢货。”家康不屑地骂道,“正纯,你好生记着,这便是诽谤者的嘴脸。”

“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刚才所说全是子虚乌有?”

家康沉重地点点头,“无论是前田还是浅野,都不糊涂。这只是长盛和正家的妄想臆测。前田等人没有这般鼠目寸光、心胸狭窄。”

正纯紧盯着家康笑了。其父正信被世人赞为家康智囊,正纯之智不输于其父。

“正纯,看来你也明白了。”

“是。为了保全自己,无所顾忌地诽谤他人。这种人怎生靠得住?”

“正纯,莫要自作聪明。”

“是。”

“世上会有凡事不为自己打算的人吗?”

“这……没有,或许没有吧。”

“这就对了。无人会那般无私。而且,我也不信有这样的人存在。我担负着上苍交与我的责任,故,珍惜我自己,保全我自己,也是上天交给我的使命,何耻之有?你也一样,最重要的是珍惜自己,否则,便是虚伪,便是自欺欺人。”

正纯一脸疑惑,目光闪烁,不敢回话。多年来,他言必称为主君舍生忘死,不料这种说法竟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