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关原合战 十九 踯躅松尾山(第3/3页)

“大人!”稻叶正成警惕地扫了一圈周围,方道,“大人说话之前可要三思!”

“哈哈,你怕我说漏嘴?好好,我明白。这世间的确险恶:一边向你抛出诱饵,逼你就范;一边又磨刀霍霍,大显威风。”

“大人!”

“呵呵……世事不过如此,无论谁得天下,无论谁坐天下,都一样,世上依然肮脏如故,永远不会变得清纯如露。”

“是不是可把酒撤下?”

“撤酒?这酒难道就这般惹人生厌?唯有金樽知我怀,一醉同消万古愁!”

“大人请振奋起来,定会时来运转……”

“哈哈……让我再喝一杯。小早川秀秋站的地方更高。”

“大人说的是阵地?”

“不只是阵地。这反正是盗贼与土匪的争斗,谁胜我就跟谁。世人一定又要嘲笑我了,可是,我也要嘲笑一回世人。”说着,秀秋把酒杯塞给正成,亲自斟满,“你喝后,再给牛右卫门一杯。我说得不对吗?既然谁坐天下都一样,我为何要加入战败的一伙?在铃鹿岭狩猎时,我便已看穿了。”

“大人高见。”

几杯之后,秀秋似乎更醉了,酒意让他益发狂放。

尽管这年轻主君对人生充满憧憬,但在目睹了人间的种种肮脏和丑陋之后,终于失去了信心,眼前这个世界变成了令人怀疑的荒野。就是在这片荒野中,他疑虑重重地登上了松尾山。他不信家康,也不信三成,甚至对自己都不属一顾。他一边自嘲,一边静观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见双方厮杀正酣,他会仰天大笑:“真是人间的群魔乱舞!”他欲待到双方两败俱伤、精疲力竭时,方才下山……

“大人,酒就喝到这里吧。说不定大垣城还会派人来。”

说着,平冈赖胜将酒杯倒置于案上,秀秋听话地点头道:“好好,不喝了。那么,我想问问二位:誓书上说,少君要在近江赐你们每人十万石,你们难道就真的不动心?”

“大人莫要说笑了。别说给我们每人十万石,治部大人自己的领地都要不了。”

“唉,莫要生气,内匠,人的算盘真是可笑。近江哪有这么多的余地?把子虚乌有的俸禄送给我,他们与信口开河何异?哈哈哈……小人伎俩,居然也想拿来耍我?还在太阁面前搬弄是非,说我非大将之器!”秀秋把酒壶置于高座漆盘中,站起身,“再去巡视一遍阵地方可歇息。你们且跟我来。”说着,他摇摇晃晃走出去。

他非要带着两位老臣巡营,恐只是为了表明白己的存在——秀秋内心深处潜藏着自卑。

“巡营之事,我们二人足矣。”

“不。要看那些贤明大将的笑话,愚蠢的大将就必须作好充足准备。”

走出辕门,他又大声斥责护卫:“这点篝火怎么够?使劲烧!要足以表明金吾中纳言的斗志……今夜,我要让火焰彻夜照亮长空!”他以手中的鞭子敲打着栅门,转到东面的山头。

“那是什么?那边有人在动!”

一到东面山头,一片正沿着大道向北移动的火光赫然映入眼帘。“怎生有人正向那边去?是敌是友?立刻派探马前去。”刚刚吩咐,他又自嘲地笑了,道,“是敌是友?这话听起来好生别扭。我何处有敌人,何处有友人?哈哈哈哈。”

“大人,您小心些。”

“好好好,只确认是谁的人马。那一带也放不下多少人。”

稻叶正成立刻派人前去察看。原来,下山而去的大谷吉继一直在担心秀秋,便让他的部将胁坂、朽木、小川、赤座等人沿山麓安营扎寨,严密监视秀秋的动向。秀秋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驻扎于松尾山的小早川秀秋的进退,竟成决战的重要棋子,他却坐山观虎斗。

“算了,不去也罢。无论是谁,无论战局如何,我这个蠢人只默默看着就是,哈哈……回营吧。”

方才还云开雾散、漫天星光的天空,又阴暗了下来,不大工夫,细雨迷蒙,关原一带又被沉沉雾霭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