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将军 二 秽乱内庭(第3/6页)

“不仅如此,经常与我来往之人,和淀夫人的人必生起争端……故,实不可强硬行事。”

“即便如夫人所言,但不管怎么说,淀夫人亦是信长公外甥女,若敞开心扉,心结想必可以解开。”

光悦仍旧坚持己见。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误会乃是因胆小怯懦、互相顾忌而生。即使发生冲突,若能敞开胸怀,相互沟通,很快便能化干戈为玉帛。高台院也是因为深知光悦有此勇气,才特意把他叫来。

“先生,你先听我说!”

“是,小人说话太冒失……”

“不,我正是欣赏你这仗义执言的性情,才想请你帮忙。我累了,已经无余力再管秀赖的事,才想归隐山林,与青灯古佛为伴。我想让你把这些话告诉淀夫人。”

光悦立时摆正姿势,认为其中定有缘故,但一想及高台院不过是想让家康给她修建一座寺院,他不免又有些失望。但高台院似有更深的考虑……想到这里,光悦便道:“夫人说让小人到淀夫人处?”

“以为秀赖进献腰间所佩之物为由,想必能顺利见到她。”

“是。”

“另,你将我们今日所言,原原本本告诉淀夫人。”

“遵命!”

“我曾为了秀赖的事与内府大人商议,被内府大人责备,派浅野和孝藏主前去未能得见……”

“还有夫人因此而想遁世……”

“不错。”高台院突然降低声音道,“听好,我说要隐居,也是因为一个小小愿望。”

光悦不由往前探身道:“在下明白。如此才好。”

高台院紧紧盯住光悦:“我之所以要皈依佛门,仅仅是想从此不见世人,以便一心供奉太阁大人亡灵。你就这般向她说。”

“太阁大人亡灵?”

“是。淀夫人和秀赖只要生在这凡俗尘世,便免不了诸多杂事,哪里顾得上供奉亡灵?因此,为了不让太阁大人寂寞,我索性抛开一切世俗杂务,早晚守护太阁大人。你这般说即可。”

“这……可否合适?”

高台院认真地点点头,“你告诉她,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但这么说,岂非在责备淀夫人疏于……”光悦话说到一半,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闭口。高台院若这般说,一向争强好胜的淀夫人将会作何感想?她肯定会想:绝不能认输!于是争着供奉亡灵。这与埋首于其他事情相比,自然要好得多,年少的秀赖也定能从中感受到责任的重大。

是啊,这才是高台院最后的心愿,倒不如说是她最后的教诲。“小人明白。”光悦急急点头,“的确如此。若想让少君认识作为丰臣氏继承人的责任,此乃最佳途径。”

光悦和宗薰从三本木的府邸走出时,已过了未时。

高台院的目的颇为明确。她想让宗薰委婉地向家康转达自己的愿望,希望家康能为她建一座小小的寺院,并不是为了给亡夫和先母祈求冥福而建,而是要清静地在寺中度过余生。

二人出来,谁也没说话,一路到了四条河岸,不约而同走进一家茶舍。坐了下来,二人才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高台院托付之事看似简单,其中意义却愈想愈重大。

“淀夫人……是吧?”光悦喝了一口茶,出语颇含糊。

“好像是。”宗薰道,“值此春意勃发之时,一切生命都在生长。淀夫人毕竟年轻啊!”

“即便如此,她的身份和责任……”

“不不,先生是例外。你虽年轻,行事却中规中矩。”

“内府大人姑且不说,就是其他大名,对日后也颇担忧,可在这种时候……”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何事?”

“年轻寡妇往往会整日胡思乱想,妒心如焰。想必她也曾想过,内府大人会不会对她……”

“你说什么呢!”

“瞧,瞧,马上就摆出这副脸孔。先生门风谨严、洁身自好,可并非所有人都如你,特别是男女之事……”

“内府大人怎会……”

“他嘴上不说什么,却让曾和淀夫人有过瓜葛的大野修理回到她身边。这样一来,愈是好胜的女人,愈会变得固执。”

光悦惊讶地瞪大眼,不言。他感觉到高台院话里有话,责备淀夫人行为不端似只是表意。可他万万没想到,家康竟会牵连其中。

“你要不信则罢。以淀夫人的性情,要做她的夫君,必得天下人。以前的内府大人虽也是出类拔萃,可到底是效劳于太阁大人之人。今日的内府大人已不一样了,他如今乃是天下人,因此对这位同住一城的天下第一美女,若不示爱,怎生也说不通,这在男女之事上便算无礼。”

“哼!”

“哈哈。若已示爱,女人待怎样,是女人的事。但若不把她当回事,无一言辞表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内府大人却硬是做了这不通情理之事。”宗薰似乎想给过于死板的光悦讲些世故人情。

“休要说笑了。见到淀夫人,我该说些什么,我一想到这个便发愁。”

光悦以为宗薰在说笑。宗薰拿起一个串丸子,道:“看这丸子,并非端上来就非吃不可。但没有这道菜,便会被指责为待客不周。”

“不必说了,离题太远!”

“先生,你以为我在说笑?”

“难道不是?”

“怎会是说笑!你去见淀夫人之前,起码应知这其中玄机。这是忠告。”

“哦?”

“内府没上这道菜。因此有人便生了气,于是取出先前存在腰间的干粮吃了起来。我没有十分把握,但必有这种可能,因此给你提个醒。”

“这么说,大野修理便是那干粮?”

“可不是以前就挂在腰间的吗?”

“真令人意外。这么说,你以为淀夫人必是风流之人?”

“非风流不风流也。这世上男女,若不好色,才真不中用。我要说的便是,内府大人若真那般无礼,淀夫人的做法或许不足为怪。”

“我不懂!”光悦使劲摇头,“为何向寡妇示爱不是无礼,沉默反倒是无礼?”

“别说得这般生硬,似在讽刺挖苦。女人再怎么装腔作势,若对她说:我钟情于你。她也不会因此生气。之后的事当然另当别论。若像太阁大人那般,夸奖了别人的夫人,便急急命她侍寝,肯定会招致反感。然而这夸奖却也是一种体贴,女人谁不想为天下盛赞?因而,不这么做便是无礼。”

光悦一脸认真,陷入沉思。若宗薰的话有理,这差事更加难办了。高台院是想阻止淀夫人的不轨。她当然想让淀夫人一心向佛,最重要的,乃是想培养秀赖的心志。然而,淀夫人却因家康未对她示爱而怒火中烧,一介外人可如何是好?若此事让宗薰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