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将军 十二 春花秋月(第2/4页)

“小姐派奴婢来的。”

“小姐派你……”且元有些不解,“好,那我得去证实一下。跟我来。”说罢,他就要朝门口方向走去。周围一片寂静,冬夜的寒风吹在脸上生疼生疼。

“奴婢……奴婢不是千姬小姐派来的。”

果不出所料,走了几步,荣局怯怯地小声否定了前论,“是少君叫奴婢来的。”

且元没说话,默默穿过走廊,来到了一扇贴着小犬画的门前,此处便是由人严把着的关口。他朝门房里喊道:“今晚是谁值夜?我是片桐市正。”

房里的今户嬷嬷显然有些惊惶失措,她快速应一声,把门打开。看到且元,她强装笑脸,低下了头。

“阿荣出去的事,你知道吗?”

“是……知道。”

“为何事出去?”

“是小姐派……”

“胡说!”

“这,据说是少君召见。”

“什么时辰?”

“似是酉时以后。”

听了此话,且元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疑问:真是秀赖派人叫她?但只要她自己想去接近秀赖,让秀赖派人去叫她也甚方便。秀赖虽然个头不小,毕竟还是孩子,不管怎说,这个女人在秀赖房里待了近两个时辰,又是为何?

“好了,我有话跟阿荣说,借你的地方,你先回避。”

“是。”这嬷嬷似知些内情。且元故意不去理会,催促荣局进了门房。

“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了。坐下吧。”

荣局依言坐在且元面前。

“你是堺港人?”

“是。以前奉高台院夫人之命,在宇喜多家做过侍女。”

“你做了一件很是危险的事啊。”

“……”

“好了,即便是少君召见,也要及时赶回来才是。万一被巡夜的武士抓住盘问,如何是好?”

荣局始终低着头,未敢抬起来。即便是不懂女人,且元也感到些许异常,“难道你在故意对我隐瞒什么?”

“……”

“一开始你说是千姬小姐派你来的,后来你又改口说是少君召见。为何改变说法?”

“因为一开始,奴婢想袒护少君。”

“嗯。眼看没法袒护了,便说出真相?”

“是。”荣局声音细如游丝。

且元盯着荣局,看了片刻,道:“好了,我再问你。既是少君叫你去的,但你去之前知是何事?”

“是……是。”

“少君看见你,便会对你说他为何要召见?”

“……”

“是吗?”

“是。”

“到底何事!照实说来!”

荣局抬起头,怨恨地看着且元。

“你不想说?”

“……”

“你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你应当明白,少君还小,你却已成年。要是被人误解为你有不良企图,又当如何?你眼里布满血丝,若让人以为,你乃是想趁夜深人静去加害大人,你还能如何辩解?”

“奴婢说。”

“这就好。这里,只有我,况且你不说也不行。”

“少君说,他不该来到这世上。”

“什么?”

“他不是有事召见奴婢,只是想对奴婢发发牢骚,说他寂寞。”

“他为何会说出这等话来?”

“他说,因为自己来到这世上,才让淀夫人变得不幸。他还担心有巨大的不幸将要降临……”

且元感到全身一紧:已故太阁唯一的儿子,竟说出这等话?且元感到彻骨的寒冷,因为他知,事情并非毫无可能。

近来淀夫人举动奇怪,让且元难以理解。她对秀赖的关爱,谁都清楚地看在眼里,大家也都认为乃是理所当然。但随着时日的流逝,这种关爱变得畸形。她在所有前来拜访的人面前,都会眼含泪水,诉一句同样的话:“秀赖真令人怜爱。”但也可从中感觉到她内心紊乱。她在秀赖身边陪伴的日子已经不多,有时甚至还会有意疏远他。

照且元的理解,这是一个母亲要调教儿女学会自主。可秀赖认为正好相反,他以为母亲乃是觉得他碍事,才疏远了他。秀赖身旁无良师教导,在女人中间长大,养就了任性娇纵的性情。想到这里,且元亦不禁心生怜意。

秀赖叫来荣局倾吐烦闷,可这种没出息的唠叨,能花费多长时辰?只要说上一个时辰,便会没了话题,可荣局却待了近两个时辰。她隐瞒了什么?

且元上下打量着荣局。荣局脸色苍白,僵直了身子坐在昏暗的灯光下。

“我知道了,大人是想向你倾吐。但不应只有这些,用不了这般久。还有什么事,说!”

“奴婢不能说。”

“不能说?”

“是。”

“哼!你罪不可恕!”

“请大人依法处置便是。”

“荣局,你似在蔑视市正?”

“……”

“你要是以为你是将军大人选来侍奉千姬小姐的侍女,我便不能随意处分你,就大错特错了。若有形迹可疑之人潜入大人卧房,我一刀砍了便是。事后才发现是你,通告众人即可。如此死无对证,即便是将军,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并不想杀你。作为这个城池和少君的保护人,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大人还说了什么?我不会责怪你,也不会说出去,我可发誓……”且元一片诚意,说得荣局低下头去,泪水如滚珠般落下。

“你在袒护少君,说明你乃忠义之人,你真的担心对少君不利。市正明白你的心意。”且元低声道。

“奴婢说。”荣局无法继续沉默下去,沉声道,“大人……他说,他能看穿淀夫人的心思。”

“说淀夫人有对少君不利的想法?”

“是。”

“嗯?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少君亲口所言。夫人对大人说过,她被上了年纪的太阁大人纳为侧室,甚是不情愿,多次直欲去死,可终未死成。”

“少君将这些话告诉了你?”

“是。还有很多。比如,淀夫人说已故太阁是长得猴子一样的糟老头儿。”

“哼!”

“少君说,他天生就被诅咒,父亲虽盼望他出生,可母亲却不想生他。母亲恨他也是理所当然。说着,他就哭了。”

且元无言以对。近日淀夫人整日酗酒,时有喝多,常会口出胡言,说这些也不无可能。但若这些话伤害了她最关爱的秀赖,却是多大的讽刺和悲哀啊!

更加让且元不安的,是淀夫人的戏言。戏言其实可能并非谎言。当年,淀夫人嫁给太阁,肯定不乐意。嫁给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乃是每一个姑娘的梦想。且元开始怀疑,秀赖难道真的天生被诅咒?他先前虽从未想过此事,但或许便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