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无敌 二十 匹夫忧国(第4/4页)

阿蜜不解地望着光悦,看来她还未听说此事。“有马家烧葡国船?”

“对!可能会因此掀起一场风暴,我很是担心。”

“究竟怎回事?请把事情经过……简要告诉阿蜜。”

光悦点点头,不把事情告诉阿蜜,她就无从打听。光悦简言几句,道:“此中最重要的人,便是有马修理大夫晴信。他到底是因私愤而欲烧南蛮船,还是获得了大御所默许,这需弄清楚。”

“这一点至今尚未查明?”

“对,只查出长崎奉行似与此事有些关联,其余就不甚清楚了。”

“未获大御所默许……”

“那就无甚好担小的了,事态应不会演变为日本与葡国之间的冲突。有马大人有不是,大御所自会责罚他,如此而已。”

“反之呢?”

“便是我所忧心的了。如你所知,日前大御所对海外交易寄予厚望。南蛮人和红毛人对此也颇为清楚。若是大御所默许烧毁葡国船只……”

“嗯,南蛮人确可能这般认为。”

“这正是我担心的,南蛮和红毛如今打得难分难解。”

“班国、葡国同尼德兰、英吉利相争?”

“正是。这种争执不同寻常。同为洋教,却分裂成两个教派,为了争夺海外利益打得头破血流。”

“我听说过。”

“嗯,若此时大御所下令烧毁南蛮船,南蛮定以为乃是三浦按针说动了大御所。他们必会担心被赶出日本……这种想法恐引起大乱啊,亦会使大御所的志向和天下苍生渴望永世太平之心愿成为泡影。”

“哦。”

“我们过去之所以站在大御所身边,为他尽心尽力,便是祈望太平万世,不想再有乱起。总算结束了那烽燧四起的日子,本以为终于太平了,却又要卷入洋人的纷争。这样一来,事态将如何演变?天下苍生的愿望又会如何?”光悦说到激切处,忘情地用力拍膝。

阿蜜屏息看着光悦,她已明白一切。浮现在她脑中的,是大坂城里的淀夫人,以及千姬、千代的面容。

“先生担心,若烧船确是大御所授意,日本恐有再陷乱世之忧?”

光悦严肃地点头。

阿蜜又道:“那样一来,大坂和江户可能再启战端……先生这样看?”

“正是!”光悦斩钉截铁回答,“大御所若信了红毛一方,南蛮人为了对抗,只能以大坂为据点。”

“……”

“可是,方才听你的意思,大御所的忍耐已让世人看到春景,大坂城里现已吹起了和风……可是这和风之城虽拥有无比坚固的城墙,却是一座只有女人和小儿的无防之城。”

“……”

“你应明白,不可让城里的春风休止!只要大坂城春风吹拂,畿内和近畿,甚至整个天下,人人都能沐浴其中。这个时候若再起纷争,可怎么了得?我是担心这些,才从加贺回来。从总见公、已故太阁,到大御所,天下总算太平了,怎可令南蛮人和红毛人坏了千秋盛事?”

听着听着,阿蜜身体颤抖起来。

“阿蜜明白。阿蜜一回堺港,马上派人调查从长崎来的船。我虽为一介女子,也能听得见乱声。”

光悦轻轻点头,仍然十分激切。

世人分成两派,争斗流血,大坂与江户将再起纷争之说,并非空穴来风。光悦真的很是为天下忧,阿蜜想着,内心益发感佩。

“从前太阁身边有利休居士,另有纳屋先生和曾吕利先生,我们能看得更远。可是秀赖的身边啊……”光悦使劲摇摇头,换了个话题,“唉,我只顾说自己的事了。你怎样?茶屋有信函来吗?”

“有。”

“他等了许久了。你既出来了,还是早些办了的好。”

话方出口,光悦大吃一惊,阿蜜脸上竟浮现出冷漠的苦笑。她与茶屋之间似发生了何事,他能觉出那绝非好事,只是未立刻问出口。

“此事,阿蜜有些话对先生说。”

“你是指……”光悦压低声音,心生怜悯。

“我决心不嫁给茶屋了。”

“哦?你是要毁了婚约?”

“是。”阿蜜昂首挺胸,朗声笑了,“起初,我以为必须遵守约定,可如今才发现,约定也有许多,并非当一一遵守。”

“你并不厌恨茶屋,却不想嫁他了。你是为了茶屋,才改了主意?”

“是。”

“阿蜜!”

“嗯?”

“唉,你的想法是对是错,我没法立刻回答,也不知是否该赞成你。”

“先生难道不知,有些贵人想替茶屋说亲?”

“这是两回事!”光悦稍稍提高了声音,“所谓约定,乃是经双方商谈之后,互相承认的。”

“这……我明白。”

“既如此,就不能因你一人的想法改变,坏了约定,明白吗?你必须先明白茶屋的心意。男人的想法有时超乎常理。你的算计并不见得是为他好。”

阿蜜吃一惊,垂下头,耷拉着肩膀。她定是因生了秀赖的孩子而羞耻。这种想法虽出于女人的善良,却未必适用于男子。茶屋清次若愿意撇开这事,接纳阿蜜,又当如何?况且,清次身边的人都已知此事,若阿蜜毁约,不只伤了清次的心,更会伤了他的体面。

“这样吧,”光悦道,“你以受我之托为名,去向茶屋询问烧船之事。唉!看他的回话,再决定是否遵守约定。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阿蜜不由悄悄擦了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