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王道无敌 二十七 一期一会(第2/4页)

“合十的双手紧贴着的心中?”

“是。神佛在那颗看到自己的罪孽,为自身不洁而愧疚的慈悲之心中。人一合掌,就抓住了真正的信奉;抓住了信奉,必然会发一些誓言;完成自己的誓言,奉行神佛的教诲,这样,人才具备驱逐鬼怪的力量……”

阿蜜想,光悦亦如一个“鬼”,她还未见过其他人如他这般执著地追逐正义。

光悦似也有所察觉,道:“哈哈!我便是鬼啊——你的眼神这般告诉我。不过我非鬼。我已走过了你正在走的路,进了信奉之门。想想见到日莲上人时的情形吧!见到他,上人定会指点迷津!何为菩萨行,何为鬼业,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那时,你亦会充满自信,从容进入信奉之门了。你当自己走进那扇门。这样,你便可以体味一期一会的诚挚之心了。”

“……”

“罢了,再说说大久保石见守吧。你方才说,石见守在火烧葡国船一事上煽风点火?”

“是。而且,我还说,点火之人不会被火烧着。”

“这是何意?石见守大人若行了恶事,我定会让他被火烧得更惨!”

阿蜜又陷入沉思,她信光悦的执著。

“被火烧伤的,不一定就是纵火之人,这话虽有些奇怪,却是本阿弥光悦不可动摇的信念。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而玩火,这与为了野心和欲望而摆弄凶器之人二致,必然伤及自身。你早晚会明白因果报应的道理。接着说说石见守的事……”光悦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吐出一串话后,再次转到之前的话题,“放火之人不会被火烧伤,那人是这般说的?”

“他觉得他比别人都要聪明得多。”

“哼!那聪明只是小聪明,先且不说……你以为他何处聪明?”

“火烧葡国船之事,若置之不理,那把火早晚会烧到自己身上——他意识到这些,便刻不容缓地把从有马大人处骗得银子的冈本大八关到家中审讯,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

“他只是把和自己有关的事处理了,未被大御所知晓?”

“不,还不只这些,他把冈本大八扣押起来,还堵住了本多正纯的嘴。一切都在石见守掌握之中。茶屋的人是这般说的。”

“有马大人怎样了?”

“茶屋的人说,他行了巨额贿赂,恐怕会先被没收封地和官职,再被扣押起来。”

“那个叫冈本的家伙呢?”

“那人说,那得看石见守的心情,冈本可能会被施以火刑,也可能是钉刑。”

“本多大人会有何麻烦?”

“他属下有如此恶徒,对其恶行又一概不知,就这些,已足够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

“哼!真是想不到。”光悦摇了摇头,“我虽只是个鬼,却是个笨鬼啊!我忘记了本多上野介和大久保石见守的官位不同。”

“官位不同?”

“是啊。”光悦淡淡转移了话题,“本多上野介虽在大御所身边侍奉,大久保石见守四处走动,但大久保毕竟是大御所信任的金山奉行啊。本多大人必寻机会收拾他。这种愚蠢的行为,便是我们茶人最痛恨的小手段。”

“那么,点火之人早晚会被火烧到了?”

“此非我的预言。日莲上人明明白白教诲过了:为一己私利与人为敌,必罪己身。若施此愚行鬼业之人横行,世间将堕入无边地狱。唔,阿幸许真被杀了啊。”光悦眼中泛起泪花。

阿蜜沉默地打量着狭小的庭院。那个据说由伏见奉行小堀远州所赠的石灯笼,被斜阳余晖一分为二,各处阴阳。

“先生,我也觉得,阿幸恐是被害死了,但我说不出恨大久保石见守的话来。”光悦没有反应,只是静静擦拭起茶碗来。

“先生,我和清次说一说吧?”

“说给茶屋?”

“大久保石见守的这些恶行……”

“给你讲这些的人,可能已跟他说过了吧。”

“不,我想……要不要把这些都禀报大御所大人……”

“不!”光悦当即打断她,“你要是把我和你所想的告诉茶屋,他可能会立即禀报大御所。但那时候,此事恐怕会把茶屋也牵连进去,乱子可就大了。”光悦微微一笑,极力不让阿蜜钻牛角尖,“阿蜜姑娘,这些事啊,请存在自己心中吧。”

“就永世不说了?”

“有一人可说。”

“何人?”

“所司代板仓大人!板仓大人和我相熟,尽快找他说说吧。你尽可装作局外人。”

“是。”

“这可非小事啊,大御所一生辛劳。德川氏恐会因为此事一分为二。大御所和将军身边的人若分成大久保相模守和本多正纯父子两派,那便是天下苍生之祸了!”

“是。”

“太阁身边的文派和武派相争,最终导致关原合战,此乃昨日之戒。我们必须谨慎定夺,再采取行动。”光悦这般说着,却终有些按捺不住:是不是最好去见见大久保石见守?还是在那之前,先去见板仓胜重?

看到光悦认真思索,阿蜜道:“先生,阿蜜还有话要和婆婆说。还未杷礼物拿给她呢。”言罢,她悄悄离开了。

光悦双手抚膝,继续思量。

小盒子里阿幸的手记,并非心智不明者的妄想。大久保长安似已强烈感到正面临危险,方才着急起来。关于其原因,阿幸在手记中写了三处:第一便是那联名状,第二,对私存黄金的处理,第三乃对伊达政宗的戒备。政宗对长安产生戒备,便似是由于大久保忠邻和本多正纯父子的对立。若是如此,便又有古怪了。

光悦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他快速走到旁边的房间,在佛像前上了一炷香。接着,他返回房中,穿上鞋,走到屋外。对于光悦,这样不告而出,实属少见。

到了路口,光悦招来一个轿夫,道:“去堀河所司代大人府上。”言罢快速钻进轿里。事情可能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茶屋的人向阿蜜汇报已有数日,家康从二条城返回江户也已过了近两月。拜访大坂城的比斯将军之言,自然已传进板仓胜重耳内。光悦想问的事实在太多了。

到达所司代府上,光悦已大汗淋漓。板仓胜重似刚从外归来未久,他身着便装,站在檐下的廊里,给泉中的鲤鱼投食。

“吓,德有斋先生!来,廊下凉快,快过来。”板仓命带光悦进来的年轻侍从把坐褥拿到廊下,自己背靠屋柱坐下。

“小人惶恐,还是如以前一样叫小人光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