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街垒日 II(第2/4页)

随后,类似的场景不断在王家军队驻扎的所有地方上演。在城内的大部分地区,最初搭建的街垒都谨慎地与国王军遥遥相对,随着“十六人委员会”成员从清早的震惊中冷静下来,战备工作开始正常运转。国王军没有表现出进一步的敌意,在遇到搭建街垒的民众时,巡逻骑兵甚至会礼貌地勒马回身。巴黎的勇气由此迅速重燃,民众修筑路障的地点已经大胆前移,前方几码处就是懒洋洋的国王卫队,双方却一团和气。

清早那会儿,国王本已将巴黎攥在掌心。可到了下午 3 点左右,控制权已经从指间溜走。从他的间谍普兰那里,亨利得到了一份列有巴黎城内所有神圣同盟要员的名单,亨利知道他们的住址、在哪儿会面、武器又藏在何处。通过战略部署,他本可以令国王军控制所有交通干道,只用于保王军队的调遣,禁止神圣同盟使用,并且能够阻止敌人在左岸以外的任何地方集结。如果克利翁未能以有限的兵力控制左岸的话,他也随时能够轻松地得到增援。只需要派去几队长枪兵,就足以将布道坛上最危险的煽动家们缉拿归案,那时“十六人委员会”中的多数以及为其效命的主要军官都将在劫难逃。在神圣同盟追随者的三大聚集地——巴黎大学、吉斯公馆和蒙庞西耶公馆——被国王军的据点分割开来后,本可以逐一击破或是同时包围。只要密谋叛乱者被捕归案,巴黎市议会里那些效忠国王的法官们就会乐于为他们定罪。可是在这一切安排就绪后,亨利三世却只就一个方面作出了进一步的指示,当时他亲自骑马目送大军穿过圣奥诺雷门,依次叮嘱沿途经过的每一支分队。国王要大军牢记,他们被带进巴黎,乃是为了保护她。无论发生何种情况,他们都不得以任何方式侵害巴黎人民的安全和财产。有谁胆敢违令,将拿其项上人头是问。按照亨利的设想,仅凭军力展示就已经足以震慑他的首都。他忘记了,再没有什么是比炫耀武力却不能诉诸真刀真枪更加危险的了。一个人绝不会在敌人鼻子底下摆弄手枪,却让同样全副武装的对手知道自己的枪不会开火。

巴黎人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欣喜地发现,国王的部队不会冲自己动武。距离正午又过去了一个钟头,除了数量不断增加的街垒——多数街道每隔 30 步左右便有一处街垒——双方都再没有敌对动作。国王军首先注意到的是运送食物的马车迟迟未能抵达。其实这是因为正在竖起的街垒将马车远远地挡在了城门附近,当然,他们绝无可能知道个中缘由。国王的士兵没有食物和酒,甚至接近断水。最终,这导致国王军做出了一天中仅有的一次违反军纪的举动。驻守新市场的瑞士军团和法兰西警卫队已经开始掠夺货摊,就着香肠和其他能吃的一切狼吞虎咽。

与此同时,国王也变得愁眉不展。整个早上,明显由于他的胆识和聪慧,卢浮宫内洋溢着一片狂喜之情,而他却始终无动于衷。可是没过多久,他逐渐听到了有关街垒的报告,开始从各地的指挥官那里收到越发引人焦躁的消息。各个方向的街道都已堵塞,现在若要清除街垒,非经过激战不可。食物仍然未能送达,派赴各地的分遣队彼此之间又被切断了联系。终于,亨利三世下达了新的命令。前方部队将有秩序地撤退至卢浮宫,位置最靠前的分遣队最先撤离。但有一点应格外注意,撤退过程中依然不允许发生任何针对巴黎市民的流血和暴力冲突。尽管路障重重,信使还是接连出入卢浮宫,所有指挥官都收到了国王的指令。

终究未能避免的第一枪可能是在莫贝广场打响的,当时克利翁正要率军返回新市场。开枪的是一名瑞士人,神圣同盟指出;不,是一位市民,保王派表示。无论是谁动的手,这一枪都并未命中鹄的。死去的是一名非战斗人员(是裁缝还是家具商?),事发时他正在自家店铺的门口旁观这一幕。继而,战斗突如其来地开始了。克利翁的人马轻松扫除了最前方的几排街垒,但在莫贝广场和塞纳河之间的数条逼仄街巷中,他们遭遇了大麻烦,不仅有石块和瓦片迎面掷来,而且从头顶的天窗里,从有街垒掩护的小巷里,小型火器也在连续不断地喷射火舌。他们涌向圣雅克大街,却发现小桥已经竖起了街垒,驻守那里的是由学生和神圣同盟士兵组成的联合武装。不远处,小夏特莱堡也在居高临下地向自己开火。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警钟,最初的声响可能来自圣朱利安·勒·保弗雷教堂,圣塞弗林教堂和圣安德烈教堂的钟声亦很快随之传响,不久左岸的所有教堂钟楼也都加入了和鸣,末了,仿佛是在应答,城内和塞纳河彼岸的每一座教堂全都警钟长鸣。

此前发生在圣塞弗林教堂路口的情形如下,布里萨克已经逼近小夏特莱堡下方,在那儿建起了一座街垒。莫贝广场的第一声枪响传来后,布里萨克率众突入城堡门楼,赶走了卫戍部队,他们爬到炮台上发射火炮,令桥上的国王军大受威胁。负责守桥的是一位昏聩的下级军官,显然,由于他领导无方,部队很快撤往了新市场。

但布里萨克的突进却让圣塞弗林教堂路口一时空虚下来,克利翁趁机带兵穿过圣雅克大街,冲向了圣米歇尔桥。石块仍在无休止地掷来,天窗里的敌人还在开火,前方还有一两道路障需要穿越,好在防守一方无心死战,最终,这支从莫贝广场撤退而来的分遣队出现在了河岸上。前方将要通过的圣米歇尔桥上不见友军的身影,但大桥也还未被敌人占据,他们连忙赶到对岸,却未曾想因此恰逢其时地目睹了主力军的溃败。

在新市场先前的几个钟头里,德·廷特维尔和国王的其他支持者,包括一两位市政官员,始终在向周围的市民慷慨陈词,尽管有时也不免要引起争论。他们向民众保证国王军并不打算伤害这座城市,试图说服人民推倒街垒,解散武装。他们的努力相当奏效,奥芒元帅前来传达总撤退指令后(他显然是认为克利翁的分遣队已经与小桥的守备军会合,如果他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话),瑞士人安然无恙地撤离了几百码。

就在此时,一些着黑袍的神圣同盟演说家尖叫起来:“杀死亚玛力人④ !不要放走一个!”当时瑞士人正途经玛德莲教堂,不知道从哪扇窗户里掷出了一块鹅卵石,把一名瑞士士兵打得四脚朝天,紧接着,石块越落越快,埋伏在窗后和屋顶的火绳枪也纷纷开火。空气中开始回荡着警钟的喧闹。国王军的队伍慌不择路地逃到圣母院桥上,却绝望地发现这条通道已经被拦腰堵死。桥面的两侧分别建有高高的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