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一滴血(第2/3页)

英国人终止战斗后,大约在下午 1 点钟,梅迪纳·西多尼亚命令舰队转为进攻姿态,希望逆风航行,赶超至敌人的上风向。由于新月阵严格意义上是一个防守阵型,只有在顺风条件下才能保持,公爵遂将用于战斗的舰只划拨出来,组合成若干纵队,每一个纵队都以纵列行进,全力顶风前进,让脚步拖沓的霍尔克船继续在下风处行驶。无疑,数量众多的盖伦帆船呈现出壮观的视觉景象,它们倾斜前进,在朗日清风中逆势而上,不过英国人却能轻易按照自己的意愿保持合适的距离,时不时地在西班牙人可笑地齐射出的一通实心弹中上下颠簸。西班牙舰队一次次骤然发起猛冲,从左舷、右舷轮番尝试突破,然而与接连发起盲目冲刺,想要顶翻敏捷的斗牛士的勇猛公牛相比,他们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机会。整整三个小时过去了,公爵的努力毫无收效;他只得转舵退去,与艰难行进的霍尔克船会合。“敌人已经拉开了射程,”西班牙的官方航海日志上写道,“公爵追上了英军舰队,但再也无计可施,敌人仍然保持着风向优势,他们的船只太过快速、灵巧,可以为所欲为。”

对于双方来讲,第一天的战斗经历多少都有些令人沮丧。与受到的损伤相比,西班牙人深深感到的恼怒更值得一提。全军之中没有哪艘船受到的创伤比里卡德的座驾更为严重,而“圣胡安”号的损失不过是前桅挨了两枚加农炮弹,一些支柱和索具被打掉,几名水手受伤或阵亡而已。如果认为英国人的远程炮击有所收获的话,截至目前,也只是构成了恼人的刺拳罢了。然而,无论英国人什么时候选择靠近,这一套刺拳显然都是西班牙人必须忍受的代价,而且不大可能作出有效的反击。

至于英国人,纵使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却至少有所警醒。这支敌军比他们指望碰到的要更加庞大和强悍。整日下来,西班牙人的航海技艺和纪律无懈可击,在这场战斗的最后,他们仍然像开战之初那样斗志昂扬。无敌舰队的火炮要比英国人预期的更加强大,不仅配备了足以还击英军的长程火炮,而且最好的船只还比女王的盖伦帆船配备了更多擅长击毁船舶的短程火炮,如加农炮和毕雷炮等。假使能够拉近足够的距离,西班牙人甚至不需要接舷作战便能造成巨大的杀伤。此外,如果说西班牙人的火炮那天没有给敌人造成半点损害,那么就像大家所看到的那样,英国人也同样一无所获。从近距离看去,无敌舰队甚至比远观时更加骇人。当战斗终了,无敌舰队转身驶入那天下午愈织愈浓的晦色之中,逐渐遁去了身影,此时的它浑如一堵木墙,而且要比之前看起来更加坚不可摧,更像是一座塔楼高耸、阴森可怖的堡垒。

英国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表现而骄傲。他们已经驱赶西班牙人驶过普利茅斯,如果说无敌舰队曾经对普利茅斯有过想法(事实已经证明并没有这样的打算),那么至少这个念头已经遭到挫败。不过眼下无敌舰队正以整齐的阵列坚定不移地在海峡中挺进,向着与帕尔马会合的地点赶去。假使要阻止他们相会,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霍华德曾经打算以 65 艘船正面对抗整支西班牙无敌舰队,但现在也开始举棋不定了,在重新开战之前,他需要等待普利茅斯的余下船只赶来会和,他还在向各处写信求援,希望继续补充人员和船舶。他的想法得到了军事会议的一致认同。在给沃尔辛厄姆的信中,霍华德写道:“我们与他们交火[从 9 点战至下午 1 点],迫使敌人的不少船只退回后方修补漏洞[这与其说是他了解到的实情,不如说是他的期望];尽管如此,我们不敢冒险与他们短兵相接,他们的舰队实在很强。”德雷克在向西摩提出敌人迫近的警告时,简洁明了地表示:“我们到 21 日一直在追击他们,最终赶上了他们,之后我们舰队中的一些船只和他们之中的一些船只对射了一阵,据我们看来,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在炮弹中死得其所。”

迟至战斗结束后,西班牙人才第一次遭受严重的损失,两起事故都与敌军的行动无关,却像是注定似的,让无敌舰队失去了两艘主力战舰。第一起事故看起来轻微一些。下午 4 点过后不久,西班牙人开始重新组建用于防御的新月阵型,当时安达卢西亚分队正在靠近公爵的右侧,该分队的capitana,亦即由佩德罗·德·瓦尔德斯指挥的旗舰“罗萨利奥圣母”号突然与另一艘安达卢西亚船只相撞,由此失去了船首斜桅。接着,仅仅几分钟过去后,公爵的左侧又发生了一起大爆炸。奥昆多分队的第二主力舰(almiranta)“圣萨尔瓦多”号在人们眼前陷入熊熊火海;她的尾部连同两层甲板的艉楼已经消失不见。显然,是储藏在船尾的火药发生了爆炸。

关于第二起事故,我们离它越远,它的情节就变得越发详细并透露出戏剧性。在送交腓力的日记或者航海日志中,8 月 21 日这天,梅迪纳·西多尼亚只是简单地提及储藏在“圣萨尔瓦多”号上的几桶炸药发生了爆炸。推测起来,公爵应该已经询问过内情,一些“圣萨尔瓦多”号上的幸存者登上了“圣马丁”号的甲板,假如他掌握的信息真的仅限于上报的内容,那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毕竟发生爆炸时周边的所有目击者几乎都已罹难。很自然地,各种光怪陆离的臆测很快传遍了舰队上下。一位最后在“圣马丁”号上结束航程的名叫弗雷·博纳多·德·贡戈拉的船员表示,据他听说,爆炸原因被归结为炮手的疏忽大意,这是一个听上去可信的猜测。但在另一艘船上,有人说是炮手主动点燃了炸药桶,而且没有人知道个中原委。也许原因在于,这位炮手是名英国人。另一些在格拉沃利讷① 之战后被救起,但并非来自“圣萨尔瓦多”号的西班牙逃兵又讲述了一个情节更加详细的故事。据说一名荷兰炮手长因粗心大意受到指责,忿忿不平的他在弹药库安装了导火索,点燃之后跳下了海面;至于他随后去往了何方,也没有相关的说明。在阿姆斯特丹,一位富有想象力的消息灵通人士还提供了一个更妙的故事版本。这位炮手长(自然换成了一位被迫服役的荷兰人)由于在后甲板上抽烟而受到奥昆多的责备,于是他冷静地将烟斗中残剩的烟丝抖落在一只火药桶中,整条船因此炸开了花。当然,奥昆多本人并不在“圣萨尔瓦多”号上,不过,错把西班牙舰队中的第二主力舰当成旗舰的,并不是只有荷兰人。至于那桶火药为什么要放在后甲板上,倒是一个无关故事精彩程度的小问题了。几周后,汉堡也有了本地的故事版本,这一回炮手长换成了德意志人,西班牙长官施暴的道具则变成了一根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