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阵列溃乱(第2/3页)

让一支强大的分队枯等数个钟头而不能参加一场大战,只是因为劫掠了一艘搁浅的战船,这个原因看上去有些蹊跷。但是应当记得,“圣洛伦索”号的级别令人惊叹,她是这个级别的战船中最强大的一艘,在海峡内的战斗中让英国人吃了不少苦头,因此霍华德在谨慎却明智地考虑了自己的任务后感到,为她逗留是值得的,在弃她而去之前,要确保她永远无法重归战斗。返回的小艇向他作出了这方面的充分保证,绝不会有人能够让“圣洛伦索”号再一次回归海面。事实也确实如此,“圣洛伦索”号日后果然躺在加莱城堡之下烂成了碎片。与此同时,霍华德下令转舵,朝着火炮声的方向赶去。

关于无敌舰队在格拉沃利讷附近的最后一战,正如此前发生在海峡内的诸多战斗一样,我们只能捕捉局部的浮光片影。双方舰队中没有一个人留下令人满意的记录,哪怕只是有关某一艘船的行动内容。海面上充斥着噪音、烟尘,眼前尽是险境、乱局,要在过短的时间里完成过多事务,同时又很难辨认出他人的举动,所有这些交织一处,足以淆惑视听、扰乱心绪,更遑论其他的不利因素了——首先是我们早先曾提及的一则事实,即这场战役的参与者中没人能在领会新武器、新战术的使用诀窍上达到要求,第二点则缘于周一的客观环境,这是双方头一次在恶劣天气下对战,强风、怒浪和有限的能见度都让战况更加错综复杂。

然而另一些事似乎又是清晰的。到了早上,风向一定转向了西南偏南,风力至多不过是强风罢了,又或者可能达到了疾风的程度。“圣马丁”号以及陪伴左右的其他船只纵然只张起了较小的风帆,想必也正顺风前进,穿越多佛海峡进入北海,“圣马丁”号仍然殿后,“圣胡安”号和另外一到两艘战船则处在下风向。即使到了这一刻,梅迪纳·西多尼亚还在惦记如何召回迷途的船只,想要将它们从危险的敦刻尔克海岸引向深水区。也许他打算让流散到下风向的船只围绕里卡德的“圣胡安”号组队,让离自己更近的船只回到旗舰“圣马丁”号周边。不过没有人提到过这些。无论如何,他北上的动向引发了英国人的尾随,并且延后了战斗爆发的时间。

第一个点燃战火的是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复仇”号,这正是海军大臣委派给他的任务。在英国人靠近的时候,西班牙旗舰抢风调向,在前方转身将侧舷炮亮给敌人,而后顶风停住,在随后一段时间内,双方都不主动发动攻击,等待“复仇”号和“圣马丁”号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英国人这一回下定决心要让每一发炮弹物有所值,西班牙人由于弹药所剩无几,也不得不力求每一发都击中目标。故而,直至双方来到“滑膛枪射程的一半距离”(100 码?),“复仇”号才相继发动船首炮和侧舷炮,对于德雷克的攻击,“圣马丁”号也用雷霆般的炮击报以回答。有可能正是在这一轮互射中,就像翁博蒂尼所说的,“复仇”号的船体被“各种型号的加农炮弹击穿”。芬纳和他的“无双”号紧随德雷克赶到,在他身后还有德雷克分队的其他船只,每一艘都在就位之后立即发动侧舷炮,同时也要承受遭到“圣马丁”号回击的风险。随后全体分队却在指挥官德雷克的带领下向东北方向进发,暂时消失在了所有存世文献的空白之中。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可能在其他地方大展身手。朱利安·科贝特猜测,在德雷克眼中,合适的战术目标也许在更远处的下风向,更加强大的西班牙盖伦帆船正在转向,以求避开那儿的浅滩,并设法在深水区重新集结,这个猜测是合乎情理的。那也许是一个足以左右战局的关键点,若能阻止和破坏无敌舰队的再度集结,将会获益无穷,远比捕获或击沉“圣马丁”号更具有决定性意义。紧随其后赶来的马丁·弗罗比舍没能领悟德雷克的战术洞察力,无法理解后者的所作所为。后来,弗罗舍比在哈里奇当着谢菲尔德勋爵③ 和其他的人的面,对德雷克的行动做出了评价:“他[德雷克]的确自吹自擂地第一个冲了上去,向他们发射了一通船首炮和侧舷炮;但接下来他改由抢风航行,又一次像一个懦弱的无赖或叛徒那样高高兴兴地溜之大吉——别的我不敢说,但在这一点上我敢发誓保证。”弗罗比舍当时正因为另一件事生德雷克的气,而且他一直是个爱发火的急性子,容易口无遮拦。但是他必定没有领悟德雷克此举的用意,更谈不上尝试予以支持。而假如他领悟到了,行动的目标本来有可能顺利达成。

相反,弗罗比舍待在原地继续与“圣马丁”号鏖战。“凯旋”号的船楼更高,体积也更大,尽管没有主动发起接舷战,弗罗比舍却拉近了与西班牙旗舰之间的距离,并用自己的大型火炮轰击对方,余下的分队船只也蜂拥而上,围聚在“圣马丁”号的左右两翼和下风向,朝着对手水线以上的船舷开炮。在众船让开一条通道,让霍金斯和他的“胜利”号也加入战场后,梅迪纳·西多尼亚几乎是在独自与全体英军交战了。或者,至少可以说是近乎独自。来自葡萄牙的“圣马科斯”号上搭载着佩纳菲尔侯爵和许多其他家世显赫的贵族,他们作为绅士冒险家参与了战事,并且自始至终从未远离过西班牙舰队指挥官。“圣马科斯”号因此得以靠近德雷克分队的其他部分船只,随时待命准备战斗的她正在承担起相应的战斗任务,也像“圣马丁”号一样对敌军的炮轰给予回击,不仅动用了遭到削减、少得可怜的大炮,而且由于彼此间只有咫尺之遥,还干脆用上了滑膛枪和火绳枪。

到此时为止,霍金斯分队已经全员抵达,其他的西班牙战船也开始陆续加入战斗。这些战船的名字已经为我们所熟知,它们就是进入海峡以来一路上遭受猛攻的那些船只,诸如葡萄牙和卡斯蒂尔的盖伦帆船、德·雷瓦和博登多纳的卡拉克帆船、佛罗伦萨的盖伦帆船、奥昆多的旗舰,以及两到三艘类似“葛兰格林”号这样的体积最大、火力最强的比斯开战船。最初只有七八艘船投入作战,随后上升至 15 艘,接着达到 25 艘,它们无法组成我们所熟知的完满的新月阵,但也足以展现出阵列中尤为强悍的侧翼轮廓,它们充当了一面盾牌,让更加迟缓和弱小的船只能够在身后重整队列。当西摩和温特加入战斗时,它们发现西班牙人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常规阵型。“他们开始行动,”温特说道,“按照新月的形制组织起来,他们的舰队指挥官和副指挥官身居中央,那里聚集的船只数量最多;阵列向两翼展开,那里汇聚了加莱赛战船、葡萄牙舰队和其他性能良好的船只,每一边侧翼的船舶总数达到了 16 艘,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就是他们的主力战船。”在周一清晨狂风大作的最初几个小时里,能够迅速恢复这一令人生畏却精妙复杂的阵列,实实在在是一桩了不起的成就,格外体现出了西班牙人的作战纪律和航海技艺。而此举之所以有可能达成,当然离不开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的领导能力及其亲自殿后的近乎执拗的过人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