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结构性的限制中央苏区的人力与物力

(1)人力资源

由于国民党军在第五次“围剿”中采取持久作战方针,而中共面对国民党军的堡垒策略和压迫式战法,选择了留在苏区的应战之路,这意味着一场大规模的持久消耗战不可避免。对于一场双方在战略上已没有多少悬念的战争而言,战争资源对双方胜败有着关键性的影响。虽然,中央苏区经过数年的发展,已拥有一定规模,但当国民党开始从战争资源上寻求突破口时,中共占据的一隅之地和有限资源仍然无法真正与南京政府抗衡。中共自己在当时就承认:“照物质上的力量比较起来,白军真可以两三个月‘荡平赤匪’。”[1]而其高级干部在日后也谈道:“我们中央苏区最后不能坚持而被迫万里长征,除了路线错误之外,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我们财政的枯竭,人力物力财力的枯竭,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2]“根据地人民竭尽全力,也不能保证及时供应,这也是导致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的原因之一。”[3]

在消耗作战中,人力资源是决定战争成败的重要一环。作为全国广大区域控制者,南京政府充足的人力资源可保证其兵力来源无忧,而中央苏区地域有限,且位于人口稀少的山地地区,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

中央苏区的人口,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1932年上半年,由于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南京政府“剿共”军事全面收缩,中央苏区空前发展,据此时中共方面的报告,江西苏区“居民有二百四十五万以上”。[4]不过这只是一个粗略的估计。从区域角度看,当时整个赣南区域(即今赣州市辖区)人口为200多万,属于中央苏区者占面积一半左右,估计人口在百万以上。同时苏区面积还延伸到赣中、赣东一些地区,这里有数十万人。两者相加,江西苏区人口应在200万人以上。如果分县细加衡量,根据可以搜集到的材料看,江西几个主要苏区县宁都、瑞金、广昌三县苏维埃革命前人口分别为322480、310000、110000人,[5]会昌县215406人,[6]这四个县共有95万多人。但应该注意的是,苏维埃革命开始后,这里的人员变化很大,1932年5月的统计,宁都为204651人,瑞金、会昌均为24万余人,[7]宁都、瑞金均大幅减少,会昌有所增加。红军长征后的统计分别为161240、200000、68000、154404人,[8]仅相当于革命前的50%、64.51%、61.82%、71.7%。以长征后总人数除苏维埃革命前总人数,三县长征后总人数只相当于革命前的60.9%。这些伤亡有些是在第五次反“围剿”期间产生的,第五次反“围剿”前如以80%计,上述四县人数为76万余人。1930年代石城全县人口13.6万余人。[9]于都境内并存着两个县,胜利县人口15.33余万,于都县人口19.1余万。[10]赣县苏区人口近20万。万泰8万人。这几县相加也为76万。再加上信丰(1932年底的报告苏区人口为31300多人[11])、永丰(苏区、半苏区人口110200余人[12])、安远(1928年安远县共有人口175720人,1935年安远人口116062人[13])、宜黄、寻乌、南丰、黎川等部分苏维埃化的县份,将第五次反“围剿”开始前后江西苏区人口定位于200万人以上应属适中。

在江西苏区空前扩大同时,1932年由于十九路军入闽,红军在福建采取收缩战略,闽西苏区面积有所缩小。1933年6月,红军组成东征军入闽,改变十九路军入闽以来红军在闽西的防御和被压缩趋势,苏区面积又有扩大。闽西苏区基本区域为长汀、连城、永定、建宁、泰宁、宁化、上杭、武平等数县。迄未发现苏维埃时期详细的人口统计资料。根据1940年的统计,闽西数县人口是:长汀195000人,连城104999人,宁化121488人,武平152471人,上杭193837人,龙岩136930人,清流56143人,永定166714人,明溪34942人,建宁56856人,泰宁47737人,这些县人口总计1267097人。[14]据1947年的统计,闽西数县人口是:长汀198200人,上杭196188人,永定171486人,龙岩141632人,武平141125人。[15]两个数据比较,相同的县份人口仅有缓慢增长,1940年代初的数据虽可能比之苏维埃时期略高,但还是有相当的参考价值。上述县份除长汀、上杭等外,辖境不完全属于苏区范围,另有部分苏区地域不在上述县份。出入相抵,闽西苏区总人口当在百万左右。闽西苏区的人口数据,还可从区域面积人口数加以推算。闽西地广人稀,1926年人口密度为82人/平方公里,1935年下降到56人/平方公里。[16]当然在第五次反“围剿”开始时,这个数据应该会高一些,以此和闽西苏区万余平方公里的实际面积相乘,得数也在百万左右。江西、福建两苏区人口总计仅过300万之数。[17]

有限的总人口背后,还有不能不正视的人口比例的失调。苏区建立后,经过连年“围剿”与反“围剿”的征战,青壮年资源损失巨大。当时有材料显示,经过累年的输送军队,1933年初中央苏区乐观的估计“尚有七十万壮丁”。[18]为准备第五次反“围剿”,红军又大举增兵,1933年5月,江西扩大红军26520人,兴国一县即达5638人。5月至7月,总计扩大红军约5万人。

第五次反“围剿”开始后,由于出现重大人员消耗,虽然兵源已十分有限,红军仍不得不继续增兵。自1933年8月至1934年7月,中央苏区扩大红军的总人数为112105人。其中1933年8月扩大6290人,9月扩大5868人,10月扩大2214人,11月扩大1958人,12月至1934年1月扩大23258人;1934年2月扩大5865人,3月扩大3344人,4月扩大2970人,5月扩大23035人,6月扩大29688人,7月(至15日止)扩大2457人;其他扩大5467人。[19]这还不包括各级政权工作人员、工厂工人、前后方夫役等,除去不能参加红军的地主、富农及病残人员,大部分可以参加红军的青壮男子实际都已被征发。据国民党方面占领苏区后的调查,临川、南城、南丰等县壮丁人数均不及全体人口的20%,南城只占15.49%,[20]这些只是苏区的边缘区域,中心区域的比例更低。兴国第二区第一、二两保共720人中,壮丁只剩下67人。兴国第二区原有3万人,红军长征后统计只剩1.3万人。[21]这其中,固有些是逃亡未归者,但大多数是由于军事、政治因素的减员。瑞金、兴国等县仅在后方充任夫役人员死亡数即达百人以上,其中年龄最大者为64岁。[22]

毛泽东1933年底在兴国长冈乡和福建才溪乡的调查,也证实了当时苏区兵源穷尽的现实。兴国长冈乡全部青壮年男子(16岁至45岁)407人,其中出外当红军、做工作的320人,占79%。才溪乡全部青壮年男子1319人,出外当红军、做工作的1018人,占77%。[23]近80%的比例,已是可征发人员的极限。当然,长冈和才溪是先进乡,不完全反映苏区大多数地区的状况。更具普遍意义的数据显示,1934年年中,中央苏区“红军家属的人口一般的占全人口的一半,在兴国、瑞金、太雷、杨殷、上杭等有些区乡已达三分之二”。[24]石城全县人口13.6万余人,其中参加红军者16328人,[25]这在苏区尚不能算是很高的比例,宁都全县人口273652人,[26]其中男性138779人,女性133872人,有56304人入伍,参军比例达到全体男性的40.58%,绝大部分青壮年都参加了红军。大量青壮年男子投入前方,耗去了苏区最宝贵的人力,同时繁重的夫役负担对留在后方的农民和干部也是沉重压力,像福建寿宁县就有“赤卫队一千多人脱离生产”,导致“农村破产(无人耕田种山,粮食恐慌)”。[27]宁都“固村、梅江发生不去当运输的打他的鸡子,竹窄嵊、丸塘乡用捆绑的办法,东山坝,特别是洛口,不去当运输的罚苦工,禁闭;城市、洛口无力担扛的抽担架税,出二毫三毫十毫不等”。[28]好在苏区妇女许多都是天足,可以承担相当一部分任务,第五次反“围剿”期间,“运粮食,抬担架基本上是妇女”。[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