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观点(第2/3页)

……其中描述,

女人的虚伪,她们的隐秘邪恶,

背叛的微笑,假意的泪水,三心二意,

她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道出她们一切的恶行,和她们一切的谎言。

当他猎取女性未遂时,也抛出这套压抑女性的诽谤之言来攻击她。但我们观众很明白,这无非是刻薄而狡猾的恫吓而已,因为我们对其外在与实质的对比了然于心。一个柔弱可怜的女人饱受一个强大而残忍的男人欺凌。一如其他那么多王政复辟时期作品对于道德之分析,此种关键的信息就是,社会生活被非理性的习俗所统治。在经验的探究之下,我们会发现,那套关于女性之好色与虚伪的修辞,归根到底无非只是传统、习惯与人为的思维模式。

女性表演者的出现不仅激发了上述新观点,而且催生出一种更普遍的现象,即女性首次成为了文学界的永久组成部分。女性开始成为剧作家、诗人、小说家及其他文体的作家,她们影响着男性作家,与对方相互观察,并且直接向公众表达自我。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她们的女性视点经常包括了传统中有关恋爱女人反复无常的观念,但她们同样并且越来越倾向于强调男人在恋爱中的贪婪与口是心非。例如,女性剧作家更多地嘲讽男性的虚伪,并且以更彻底的方式探究女性的观念。毫不意外的是,英语文学中第一部以同情笔触深入描写堕落女人的作品出自阿芙拉·贝恩之手,她是探索女性性感觉的伟大先驱。尤其重要的是她对于约翰·马斯顿《荷兰妓女》(The Dutch Courtesan)之改编[《复仇》(The Revenge)]。在原作中,主角是一个邪恶的妓女,她最终尝到了因果报应,如今这个角色变成了一个悲剧性的无辜受害者科琳娜。她被自己深爱的男人诱惑与欺骗,她被当作一个妓女看待,但她的行为却从来不是。当男人的背信弃义真相大白时,她的内心在痛苦与愤怒中爆发出哀号:

真的吗,你抛弃了我?你真的忘了我们往昔那些数不清的美好时光,忘了那些讲述爱情故事的分分秒秒吗?你真的诅咒在卿卿我我之余我说给你的甜言蜜语吗?当时我们觉得人生苦短,总是盼着下一个良辰降临。你真的都忘了吗?你的誓言原来只是虚情假意,当它们烟消云散,我的心也黯然神伤。你希望我活着见到这一切!你相信,如果你闭口不言,那么我的良心就得不到任何同情!你这个卑鄙、狠毒、无耻的男人!

在许多女性作家对于性关系的写作中,其要旨正如1686年少女诗人莎拉·费奇所述,男人们一直试图“捕获”贞洁的女人。他们对于女性之好色与善变的一切斥责,只不过是让女人成为“替罪羊”——实际上男人才一直在压迫与引诱女人,他们贪得无厌地猎艳偷欢,恬不知耻地大行其道:

不仅没有隐藏他们的骇人之举,

而且还展示与炫耀着这种可怕的罪行;

而且

你们说服我们,只有我们女人

应对所有罪行负责,而你们则清清白白,……

因为你们用尽手段让女人变成了娼妇,

所以如果你们敢,你们会说所有女人都是这样。

从长远来看,影响更深远的是女性对于小说这种新文体之创造所作出的贡献,这种文体在18世纪中期爆发,成为了最有影响的虚构文学,并且成为了道德与社会教育的核心渠道(正如这一文学形式的卓越代表在1747年所述,这种“故事或娱乐不应当被完全视为一种敦风化俗的工具”)。虽然小说从来都不是一种稳定或单一的范畴,而是一种不断演化的混合形式,不过这种崭新叙事方式之影响却是确定无疑的。小说作者们越来越强调现实主义——刻画真正的男女生活,而非虚构的个性。这一文体对于角色之心灵与感受的探索比戏剧要深入得多,此外,戏剧对于情节、时间及语言亦有更严格的限制。如今新的文体可以毫无限制地剖析感情状态之变化、内在的想法以及主观感受,而每一个读者都能对此独立思考。由于这些原因,求爱与诱奸就成了小说的基本主题。自此,女性就以小说家、小说读者以及小说女主角的身份突显出来。至19世纪初,简·奥斯汀可以自信地断言,尽管被人贬低为琐碎,但实际上,女性小说家对于女性生活之探究,“较之当今其他的文学人群,提供了更广泛与更真挚的快乐”,在她们的文学作品中“展示了心灵最伟大的力量,以最精炼的语言向世界传递了最广阔的人性知识、最快乐的多样性描述,以及智慧与幽默之最活泼的迸发”。

奥斯汀的早期先驱,如莎拉·贝恩、德拉莉韦尔·曼利与伊莱莎·海伍德,她们笔下的女主角对于性欲皆毫无意识。与此同时,与早期女性剧作家一样,她们也强调了还有男性的诱奸、背叛与不忠,此外,她们也深入展现了女性之为受害者的观念。在曼利《新亚特兰蒂斯》(New Atalantis)的第一部分中,我们看到一个淫荡的女人被两个诡诈的男人欺骗并惩罚。第二部分则更为残酷,一个有权有势的贵族设计引诱并强奸了被他监护的无辜少女,然后又抛弃了她:

她的余生是一种充满了恐怖、悲惨与痛悔的景象。她的死亡乃是一个标石,警告着所有轻信的少女不要再因为男人的誓言与虚情假意而重蹈覆辙。

女性的思想家与哲学家,同样开始深入阐述男人对于性怀有的冷漠与不公正的态度。正如玛丽·阿斯特尔在1700年沉痛不已地说道:“对他们而言,女人若因他们的玩弄而毁掉,完全是无关痛痒之事,盖因女人天生即是他们的奴隶……男人用来俘获女人的伎俩更仆难数。”女人“怎么小心提防也不过分”。相似的观点也见于玛格丽特·卡文迪什、达玛丽思·马沙姆以及其他女权主义者。当然,这种论点并非始自今日。早在1640年,我们就能有所窥察,例如大众诗人约翰·泰勒就曾经想象过女性在这个问题上的感受。妓女并非天生,而是由男性的背叛所致:“那些伤害她们的人,岂非显得道貌岸然?那些腐蚀她们的人,岂非显得趾高气扬?……这个世界之所以把一些女人烙上娼妓的标记,正因为存在着致其沦落的嫖客。”男人才“沉溺于荒淫无度”,而女人则天性贞洁。类似的观点也出现于中世纪某些批评厌女观的人物。不过,只有从17世纪晚期开始,这些观点才开始被公开、详尽且广泛地表达出来,它们在更广阔的层面显著地改变了当时的文化。

甚至普通阶层的女性,如今也可以了解与传布这种观点,她们中不少人是迅速发展的报纸杂志的读者。从17世纪90年代起,报纸普遍鼓励其读者寄来疑问、评论、随笔及诗歌以备发表。不少杂志专门针对女性而发声,更多的则面向一般男女读者群。由此,女性的意见、爱情与求偶成为了颇受欢迎的新闻主题。在此前,女性发表文字的尝试往往饱受传统之争议。如今,作为印刷媒体、读写能力与通信交流之民主化大潮的一部分,女性的声音与关切变成了公共讨论的一个恒久而日常的组成部分,不停且自信地向日益增长的读者群体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