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与感性(第3/3页)

在某些领域,新的思维方式会容许更大的平等,显例即是女性的公共写作日益被接受(虽然进程较慢),而在早先,这被认为完全是女性的禁区。然而在两性关系领域,结果则与之相反:男性与女性所谓的性别特征之差异乃得到了强化。人们依旧普遍相信,如果赋予女性更大的性自主权,就会产生混乱。结果是,对于人性的诸种新的描述往往维护这一基本的原则。它们经常强调贞洁在两性那里都是值得期望的,不论对于男人还是女人,这都是通往至高幸福的途径。另一方面,它们也经常承认男人往往更为淫乱。此外,它们几乎总是认为,女人的自然状态就是保持贞洁。正如影响极大的道德家约翰·布朗1765年之所述,根本上说,正是由于女性那显而易见的“身体之精致”与“心灵之淑慎”,“女性的贞德才会从其最为有力与牢固的根基之上产生出来”。类似的关于女性天生正派的基本说法,也见于让-雅克·卢梭这位18世纪后期伟大的论述自然与习俗之理论家,成为了其影响深远的学说之关键部分。

这种将女性贞洁之观念逐渐自然化的倾向,强有力地塑造了其后有关女性行为举止的典范标准。与此同时,因为两性之间的交谈逐渐被视为文明生活的一个基本部分,并且当时也要求女性参与到跟男性的社交,因此她们得相应地展现出更为优雅的外在举止,以体现其所谓更优越以及无性的道德。在18世纪末,女权主义者愈发愤怒地指责,她们眼中女性气质之无知与做作的行事规范,乃是由这种双重压力所导致的。玛丽·海斯宣称,这完全不合理,男人们“煞有介事地谈论着女性的美德,并且似乎还根据他们的标准,将此视为维系社会的主要纽带,可是他们又毫无顾忌地打破这一纽带”,靠着卑劣的欺骗伎俩。女人们被“那种关于女性美德的错误观念贬低了”,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夫特抱怨说,“女人,孱弱的女人啊!从小的教育使她成为了感性的奴隶,又被要求在那些最难以忍受的场合中抵抗那种感性。”正如机智的(终身未婚)历史学家露西·艾金所言:

啊!虚伪的谦卑之下是对你的蔑视,

屈尊乃为了征服,谄媚有嘲弄之意!

学着点吧,无知的女人,学学男人,看穿一切,

警惕那种可怕的恶兆……当男人单膝着地!

尽管如此,那种对于女性的基本观念在1800年左右已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沃尔斯通克拉夫特本人也相信女性天生更为正派,“女性之孱弱的一切根源……皆来自一个首要原因,即男性对于贞洁的要求”,因此,我们对于男性的首要要求就是“变得更贞洁与更正派”。大多数别的女权主义者也抱有类似看法。她的朋友海斯,虽然也是一位大胆的思想家与作家,而且毕生与性教条作斗争,也明确地认为女性比男性天生更为正派。所有民族的历史——有关人类的,不论残忍还是温顺,不论文明还是野蛮——所有,所有都能认定这一真相。并且毫无疑问,千万种论证都能支持这一事实,其如此不容辩驳,如此庄严神圣,对于个体与社会福祉如此珍贵,对于家庭幸福如此关键。与此同时,这一对于女性而言至为荣耀的真相,在其他事例中亦屡见不鲜,尽管她们遭受着奴役和侮辱。

女性普遍比男性更为贞洁,她们有必要一直保持这样,这对她而言既是一种理性原则,也是一种自然法则。纵观整个19世纪直至20世纪末叶,此种观念愈来愈有势力,直到它几乎成为了完全自明的事实。的确,它乃是19和20世纪女权主义的核心前提,并且是女性之道德权威性的一个来源,她们以此提出社会与政治权利的诉求。不过从历史来看,这却充满了反讽。女性道德优越的观念被提出,原本是改良男性举止的一种手段,但在实践中却最终强化了对于两性的双重标准。